就在這時,更衣室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兩人衝出去時,隻看見運送凍肉的傳送帶還在轉動,地麵的冰碴組成奇怪的螺旋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符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氣味——不僅僅是肉類的腥氣,還有那種伊萬已經開始熟悉的甜膩氣息,像是肉桂和丁香的混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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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伊萬指著地上的符號問道。
普羅科菲耶維奇的臉色變得灰白:"不該看的彆多看,小子。有些事情知道了就再也脫不了身。"
但伊萬的注意力被傳送帶儘頭的一扇門吸引。那門半開著,後麵是一段向下的樓梯,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移動。他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門走去,普羅科菲耶維奇試圖拉住他,但手指剛碰到伊萬的手臂就猛地縮回,仿佛被燙傷一樣。
"彆進去!那裡不是..."普羅科菲耶維奇的聲音被一陣突然響起的機械轟鳴聲淹沒。
伊萬推開門,樓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那種甜膩的氣味在這裡更加濃烈,幾乎實體化,像是無形的觸手從深處伸出來,邀請他下去。牆壁上滲出某種粘稠的液體,在手電光下泛著詭異的彩虹色光澤。
他向下走了幾步,聽到下麵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許多人在低語,又像是刀叉碰擊盤子的聲音。還有某種...咀嚼聲,濕漉漉的,令人不安。
"伊萬。"一個聲音突然從下麵傳來,清晰得可怕。是父親的聲音。
伊萬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猛地下衝幾步,然後停住了——樓梯儘頭是一扇沉重的鐵門,門上裝飾著奇怪的浮雕:牛頭、麥穗、三顆疊放的星星。與父親筆記本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門縫底下漏出微弱的光線,還有那種低語聲和咀嚼聲。伊萬伸手推門,門冰涼刺骨,仿佛不是金屬,而是某種活物的皮膚。
"你不該來這裡。"普羅科菲耶維奇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了伊萬一跳。他站在樓梯上方,手中拿著一把長長的肉鉤,眼神異常複雜,"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伊萬看著那把肉鉤,又看看麵前這扇詭異的門,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危險的境地。但父親的聲音還在門後回響,那種呼喚他無法忽視。
"我父親在裡麵,是不是?"伊萬問道,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平靜。
普羅科菲耶維奇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你父親已經死了,伊萬。死了並埋葬了。但那不意味著他...不再活動。"
就在這時,鐵門突然發出細微的哢噠聲,仿佛有某種機製正在內部運轉。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漏出更多的光線和聲音。伊萬瞥見裡麵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空間,有長長的桌子,桌子上擺滿了...
門又猛地關上,仿佛有什麼東西從裡麵把它拉了回去。普羅科菲耶維奇鬆了一口氣,但表情仍然緊張。
"周一下午,"他說,"碼頭見。帶上你父親的筆記本。到時候你會知道一切——或許比你想要的更多。"
伊萬還想問什麼,但整個建築突然震動起來,仿佛某種巨大的機器在深處啟動。牆壁滲出的液體突然變成鮮紅色,散發著濃鬱的血腥氣。
"快走!"普羅科菲耶維奇推了他一把,"在他們醒來之前!"
伊萬跌跌撞撞地跑上樓梯,回到更衣室。他回頭看了一眼,普羅科菲耶維奇站在那扇鐵門前,手中的肉鉤低垂,仿佛在守衛,又仿佛在祈禱。
離開肉聯廠時,伊萬感到那種被監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霧中的影子似乎有了具體的形狀,像是穿著舊式服裝的人影,在遠處注視著他。
那晚,伊萬在父親舊書桌抽屜深處找到了那本皮麵筆記本。筆記本散發著肉桂和金屬的混合氣味,書頁邊緣有不明的暗色汙漬。前半部分記滿齒輪參數和金屬疲勞公式,但那些數字和公式在伊萬眼中開始扭曲變形,變成了某種邪惡的符文。
後半部分畫滿詭異符號:牛頭骨、麥穗、三顆疊放的星星。最新的記錄停在1964年9月30日:"滿月升起時,碼頭見。"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仿佛是在極度緊張或興奮的狀態下寫下的。
伊萬翻到筆記本的最後幾頁,發現那裡有一些食譜,但成分令人不安:"記憶麵粉三勺,遺忘鹽一撮,希望提取物數滴..."這些文字旁邊畫著小小的符號,與前麵頁麵的符號相呼應。
窗外,月亮幾乎圓滿,蒼白的光線透過霧氣,在書桌上投下詭異的光斑。伊萬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衝動,他必須去碼頭,必須揭開父親隱藏的秘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群人——或者說是類似人的東西——正在聚集。他們圍著一張長桌,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但那些食物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異常陌生,幾乎不像是可食用的東西。
穿舊軍大衣的老人站在桌首,手中拿著一本與伊萬父親相似的筆記本。"時候快到了,"他說,聲音在房間裡回蕩,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說話,"血脈已經喚醒,記憶正在回歸。"
桌邊的眾人——伊萬認出其中有檔案館管理員和普羅科菲耶維奇——齊聲低語:"讓盛宴開始。"
伊萬突然從淺睡中驚醒,他確信自己聽到了父親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耳邊:"快來,兒子。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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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將碼頭上的石板衝刷得發亮,在近乎圓滿的月光下泛著銀灰色的光澤,像是無數片魚鱗。伊萬攥著從父親筆記本中發現的鑰匙,手指因緊張而微微顫抖。鑰匙是黃銅製的,柄部被鑄成牛頭形狀,與肉聯廠那扇門上的浮雕驚人地相似。
碼頭上空無一人,隻有霧氣在廢棄的倉庫間aziy流動,形成各種令人不安的形狀——有時像是延伸的手臂,有時像是張開的大口。涅瓦河的水聲比平常更加響亮,仿佛河水本身正在低語,重複著同一個詞:來...來...來...
伊萬站在鏽跡斑斑的倉庫門前,鎖孔似乎正在微微發光,散發出那種熟悉的甜膩氣息。當鑰匙插入鎖孔時,他感到一陣輕微的震動,仿佛門後有什麼巨大的機器正在運轉。門向內滑開,出奇地順暢,仿佛經常被使用。
黴味混著濃鬱的肉桂和丁香香氣湧出來,幾乎令人頭暈。伊萬打開手電筒,光束在空曠的倉庫中切割出一道路徑,照亮了漂浮的塵埃,那些塵埃在光中舞蹈,像是微小的生物。
倉庫儘頭是一堵磚牆,牆上嵌著扇鐵皮小門,門把手是黃銅鑄成的牛頭形狀。當伊萬的掌心貼上冰涼的金屬時,門突然發出細微的哢噠聲,仿佛認出了他。
門後是向下的石階,狹窄而陡峭,牆壁滲著水珠,在手電光裡泛著幽藍。伊萬開始向下走,每下一級台階,空氣就變得溫暖一分,那種甜膩的氣味也更加濃鬱。他數著自己的腳步,當數到第108級時,台階突然消失,眼前出現個拱形石廳。
景象讓伊萬停住了呼吸。
六張橡木長桌呈星芒狀排列,每張桌上都放著銀質餐具,在不知來源的光線下閃閃發光。正對入口的主位坐著個穿舊式軍裝的骷髏,右手指骨還保持著握刀叉的姿勢。最令人不安的是,每份餐盤裡都盛著生牛肉片,周圍撒著鹽和黑胡椒——與普羅科菲耶維奇描述的完全一致。
伊萬的手電光掃過整個石廳,發現裡麵坐滿了人——或者說是幽靈。穿著不同時代服裝的亡魂們圍坐在長桌旁,用空洞的眼窩凝視著主位上的骷髏。他們的身體半透明,在光線中微微閃爍,像是燭火下的煙霧。
"你遲到了。"沙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穿舊軍大衣的老人從陰影中走出,灰白胡須上沾著肉渣,但眼睛異常明亮,"味覺糾察隊第三支隊向您致敬,庫茲涅佐夫同誌。"
伊萬發現自己無法移動,也無法說話。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仿佛進入了某個瘋狂的夢境。
"自我介紹一下,格裡高利·伊凡諾維奇·費奧多羅夫,前列寧格勒肉聯廠保衛科科長,現在是亡靈膳食管理局的負責人。"老人的聲音在石廳中回蕩,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低語。
費奧多羅夫指向主位上的骷髏:"您父親是位勇敢的味覺守護者。在1947年大饑荒時,他發現肉聯廠廠長用戰略儲備肉製作特供食品,便開始秘密記錄每批肉製品的去向。"
仿佛在回應這句話,骷髏的手指突然動了動,關節發出生鏽齒輪般的聲響。伊萬感到一陣惡心和恐懼,但同時也有一股奇怪的親切感——那確實是他父親,以某種方式仍然存在。
"但有人告密。"費奧多羅夫的聲音變得陰沉,"那天晚上,廠長帶著秘密警察突襲了他的辦公室。在押送途中,他掙脫束縛衝進冷庫,用牙齒撕開了三個牛肉箱..."
伊萬突然注意到每張桌角都放著個鐵皮盒,和檔案館裡發現的那個一模一樣。其中一個盒子微微開著,漏出裡麵發黴的麵粉。
"亡靈膳食管理局成立於1924年。"費奧多羅夫打開最上層的鐵盒,裡麵是各種發黴變質的食物,"當人民的餐桌上隻剩下回憶時,我們負責保存那些被抹去的味道記憶。您父親臨終前要告訴您的,正是開啟味覺秘庫的密碼。"
伊萬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嘶啞得幾乎認不出:"密碼?為了什麼?"
費奧多羅夫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為了重啟盛宴,為了喚醒沉睡的記憶,為了..."他的話被一陣突然響起的鐘聲打斷。
石廳開始震動,長桌上的餐具嗡嗡作響。幽靈們的身體變得更加實體化,他們的眼窩中開始出現微弱的光點,像是遙遠的星辰。
"時間到了,"費奧多羅夫說,聲音中帶著某種狂喜,"滿月正當天頂,血脈已經就位。你父親的工作必須完成。"
主位上的骷髏突然完全轉過身來,空蕩蕩的眼窩直視伊萬。伊萬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他向前,走向那張主桌。當他靠近時,看見骷髏麵前的餐盤上放著一本熟悉的筆記本——是他父親的那本,但現在書頁間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觸摸它,"費奧多羅夫催促道,"完成儀式。"
伊萬猶豫著伸出手,當指尖接觸到筆記本時,一股強烈的能量衝擊貫穿全身。無數畫麵在眼前閃回:父親在深夜偷藏肉罐頭、母親用土豆皮煮湯、鄰居們用糧票換工業券...還有更早的記憶,戰前的時光,那些他從未經曆卻仿佛親曆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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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廳中的幽靈們開始低聲吟唱,那種語言伊萬從未聽過,卻莫名理解其中的含義。他們在呼喚名字,無數個名字,都是那些被遺忘的人,那些在饑荒和政治運動中消失的人。
"每個味覺記憶都是顆定時炸彈。"費奧多羅夫的聲音突然變成電子合成音,扭曲而詭異,"為了維持城市齒輪的平衡,所有私人味覺必須被格式化。"
伊萬突然明白了。灰燼城不僅僅是一個城市,它是一個巨大的機器,吞噬記憶和個性,將所有人變成齒輪和螺絲。而他父親一直在暗中抵抗,保存那些被禁止的味道和記憶。
骷髏的手突然抬起,指向石廳的頂部。伊萬抬頭,看見天花板開始變得透明,顯露出上麵的城市景象。檔案館、法院、派出所的灰色建築正在緩慢旋轉,如同巨大的齒輪彼此咬合。
整座城市是台巨大的食物分配機器,每個齒輪都對應著某個家庭的食譜。肉聯廠齒輪控製著蛋白質配給,磨坊齒輪調節碳水化合物比例,蔬菜倉庫齒輪決定維生素攝入量。
而他父親生前記錄的每個符號,都是在破解這部機器的密碼。在地下秘庫的六張長桌上,每個位置都對應著不同時代的味覺禁忌:1917年的黑麵包配鹽、1947年的代用咖啡、1963年的公共食堂濃湯...
費奧多羅夫掀開主位餐盤上的銀蓋,裡麵盛著塊焦黑的物體:"您父親最後的心願,是讓每個亡靈都嘗到記憶中的味道。但亡靈膳食管理局規定,所有記憶必須經過淨化處理..."
伊萬突然注意到每個幽靈麵前的餐盤都是空的,隻有主位上堆滿發黴的麵包屑。當他伸手觸碰那些麵包時,更多畫麵在眼前閃回:一個孩子第一次嘗到巧克力時的驚喜;一對新婚夫婦分享一小塊奶油蛋糕;一群工人輪流喝一瓶自釀伏特加...
"不,"伊萬突然說,聲音堅定起來,"不能格式化。這些記憶是唯一真實的東西。"
他抓起父親筆記本,開始大聲誦讀那些食譜和符號。隨著每一個詞的出口,石廳中的光線變得更加明亮,幽靈們的形體更加堅實。
費奧多羅夫——或者說那個以費奧多羅夫形象出現的存在——發出憤怒的嘶嘶聲:"你打破了平衡!混沌將會回歸!"
但伊萬繼續誦讀,現在他父親的聲音與自己的聲音重疊,仿佛兩人在共同訴說。骷髏的指骨開始移動,在石桌上刻畫出新的符號——那是伊萬從未見過的家庭食譜:牛油果烤鮭魚配蒔蘿醬、勃艮第紅酒燉牛肉、法式洋蔥湯...
"真正的味覺記憶不該被格式化。"費奧多羅夫的聲音在齒輪咬合聲中支離破碎,"您父親用最後的力量改寫了程序..."
石廳頂部完全透明了,伊萬看見城市上空的月亮變得血紅。齒輪的轟鳴聲中,他感到手中筆記本變得灼熱,金色的光芒從中湧出,形成一道光柱直衝天空。
幽靈們齊聲歌唱,他們的聲音現在充滿力量和喜悅。長桌上開始出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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