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幽魂的擺渡車_羅刹國鬼故事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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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幽魂的擺渡車(1 / 1)

林間山麓的暮色像劣質墨水般滲透進積雪的脈絡——不是那種書店裡賣的、能寫出漂亮情書的墨水,而是你從生鏽的鐵皮罐裡刮出來的、帶著鐵腥氣的玩意兒,混著煤渣和陳年血跡的汙穢。它貪婪地吮吸著殘雪,把最後幾片枯葉染成深褐,像被遺忘在墳頭的裹屍布。安德烈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顴骨被凍得發麻,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結成霜花,扭曲了外麵的世界。他數到第十二次確認——這輛破舊的巴甫洛夫麵包車正在悄無聲息地超載,超得像個東正教複活節宴席上撐破褲子的醉漢。車頂堆滿了麻袋,裡麵鼓鼓囊囊不知裝著土豆還是死人;車尾排氣管噴出的黑煙濃得能醃鯡魚;車門用鐵絲勉強捆著,每一次顛簸都發出垂死的呻吟。安德烈數著車廂裡的人頭:他左邊擠著個裹在褪色頭巾裡的老婦人,懷裡抱著個雞籠,籠子裡的公雞羽毛淩亂,眼神像看透了所有末日的先知;右邊是穿破舊軍大衣的謝爾蓋,身上伏特加的酸腐味濃得能熏倒一頭熊;還有兩個沉默的農夫,肩上扛著鐵鍬,鍬尖沾著可疑的暗紅泥點;後座角落蜷著個穿校服的男孩,臉色慘白,書包拉鏈縫裡漏出半截黑麵包。加上司機瓦西裡,這輛額定載客九人的“鐵皮棺材”裡,硬塞進了十三個活物和半車死物——瑪爾法太太的雞籠底下,還壓著半扇風乾的豬肉,油亮亮的,散發著屠宰場特有的甜腥。超載?這他媽簡直是斯拉夫式生活的日常狂歡,是伏爾加河上漂著的浮屍,是集體農莊倉庫裡永遠短缺的糧食配額裡硬擠出來的生存智慧。在羅刹國,規矩是給死人和外國人定的,而活人?活人得在裂縫裡找活路。

“瓦西裡師傅?”安德烈終於開口,聲音在狹窄、汗臭與雞糞味混雜的車廂裡顯得格外響亮,像一記耳光抽在死寂上。他手指無意識摳著座椅裂縫裡露出的海綿,那海綿黑得發亮,不知浸透了多少代乘客的汗漬、伏特加和絕望。“咱們這車算超載了吧?被交警抓到要扣多少分?我聽說現在新交規,超一個人都要吊銷執照……”他聲音發乾,喉結上下滾動。他本不該上這車的。兩小時前,在弗拉基米爾那個風雪交加的破敗車站,他本該等那班正規的“伏爾加”城際巴士。可那車晚點了,站台上凍得像冰窖,廣播裡嘶嘶啦啦放著過時的蘇聯歌曲,一個穿膠皮雨衣的老頭嚼著黑麥麵包,麵包屑掉在雪地上,立刻被一群瘦骨嶙峋的麻雀啄光。安德烈的火車票在辛菲羅波爾——他妹妹的婚禮,就剩最後幾小時了。絕望中,這輛停在路邊、車燈一明一滅的巴甫洛夫麵包車出現了,瓦西裡師傅從車窗探出頭,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質煙草熏得焦黃的牙:“去辛菲羅波爾?快上車!超低價!順路!”——在羅刹國,順路是個彈性比橡皮筋還大的詞,能從加裡寧格勒拉到海參崴。安德烈鬼使神差地跳了上來,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現在,他後悔了。這車況,這人,這鬼天氣……他想起老家村口那棵老橡樹下,老神父伊萬·彼得羅維奇總愛說的話:“孩子,當你在暴風雪裡看到一輛破車主動載你,先問問它是不是剛從墳地裡開出來的。”當時他隻當是迷信的胡話,現在,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

開車的中年男人肩胛骨突兀地聳動著,發出夜梟般短促而乾澀的笑聲,笑聲在車廂裡撞來撞去。“扣分?那得有駕照才能扣呀!”他扭頭,昏黃的頂燈下,一張被風霜和劣質伏特加刻滿溝壑的臉。左眼蒙著塊油膩的黑布,右眼渾濁得像兩顆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玻璃珠,毫無生氣。他說話時,嘴裡噴出的熱氣帶著濃烈的、劣質伏特加的酸腐味,混著煙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鏽的陳舊氣息。“同誌,駕照?那玩意兒能當柴火燒嗎?能換一盧布買麵包嗎?”他嗤笑著,右手空蕩蕩的袖管在駕駛座旁晃蕩。

後排抱著雞籠的老婦人——瑪爾法太太——立刻劃了個十字,指尖在胸前畫出一個緩慢、虔誠的十字,嘴裡快速低語著:“聖父,聖子,聖靈之名……”她的動作帶著東正教徒特有的、近乎本能的儀式感,仿佛十字架是抵禦一切災厄的護身符。籠子裡那隻紅冠子的公雞突然撲騰起來,翅膀瘋狂拍打鐵絲網,羽毛混著車窗縫隙鑽進來的雪沫在車廂裡飛舞,像一場微型的、不祥的暴風雪。“聖母啊……”瑪爾法太太的銀發在昏暗燈光下像團被風吹亂的蛛網,每根發絲都閃著寒光,她枯瘦的手緊緊攥著雞籠,指節發白,“您……您沒有駕照?”她的聲音顫抖,帶著農婦麵對未知時的本能恐懼,卻又混合著一種斯拉夫人特有的、對荒誕命運的無奈接受——就像麵對又一個歉收的秋天。

“何止沒駕照!”右邊穿破舊軍大衣的謝爾蓋猛地抬頭,酒精讓他的眼球布滿血絲,像被砂紙磨過。他醉醺醺地揮舞著一隻傷痕累累的手,手腕處露出一道猙獰的、蜈蚣般的舊傷疤。“你中午在弗拉基米爾酒館喝了一升伏特加!我親眼看見的!跟‘鐵娘子’柳芭乾杯來著!那酒勁兒,能醉死一頭熊!”謝爾蓋的聲音嘶啞,帶著退伍老兵的粗糲和一種被酒精浸泡過的、看透世事的疲憊。他身上的軍大衣油光發亮,肩章早已磨爛,露出裡麵灰撲撲的粗布襯裡。安德烈認得這種大衣——阿富汗戰爭時期的老式裝備,肩帶勒出的印子深得像刻上去的。謝爾蓋曾是近衛軍坦克兵,1989年在喀布爾失去了一條腿和半邊戰友,剩下的日子在伏特加和回憶裡打轉。他總說:“坦克能碾碎裝甲車,但碾不碎心裡的窟窿。”此刻,他正摸索著大衣內袋,想找他的伏特加酒壺,手指哆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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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裡師傅的假肢在油門上發出規律的哢嗒聲,像死神在敲打節拍器。“酒壯慫人膽嘛同誌們!”他滿不在乎地大笑,笑聲在顛簸中顯得格外空洞,“沒那點火氣,怎麼敢開這‘幽靈車’闖羅刹國的鬼門關?前麵就是連續下坡了,大家抓穩扶手!抱緊你們的聖像和伏特加瓶子!”他猛打方向盤,麵包車在結冰的狹窄山路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輪碾過積雪,濺起的不是雪沫,而是混著黑色煤灰的泥漿。安德烈被甩得撞向謝爾蓋,聞到他大衣上濃重的汗味、機油味和伏特加酸味。謝爾蓋沒在意,隻是咕噥了一句:“媽的……又開始了……”他摸索酒壺的動作更急了。

“為什麼不去考駕照?”安德烈追問,聲音因緊張而拔高,手指更深地摳進座椅裂縫,扯出一小團發黑的海綿,像從傷口裡掏出的腐肉。這時他才從布滿霧氣的後視鏡裡死死盯住司機那異常渾濁的右眼瞳仁——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睛。它渾濁、呆滯,像兩顆被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裡太久的玻璃彈珠,表麵覆蓋著一層油膩的灰膜,深處卻似乎有微弱的、不祥的綠光在緩慢旋轉。安德烈胃裡一陣翻攪,他想起小時候在村口廢棄的集體農莊倉庫裡,見過被老鼠啃得隻剩空殼的貓頭鷹標本,眼窩裡塞著的玻璃珠,就是這種令人作嘔的渾濁。

“兩千多度近視,右腿是車臣留下的紀念品。”瓦西裡滿不在乎地用左手敲敲自己左腿上那截冷冰冰的金屬假肢,發出空洞的“鐺鐺”聲,像在敲打一口廢棄的鐵皮桶。這聲音讓車廂驟然安靜下來,連瑪爾法太太的誦經聲都停頓了。謝爾蓋摸索酒壺的手僵在半空,瑪爾法太太懷裡的公雞也停止了撲騰,用一隻圓溜溜的、充滿智慧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司機。“去年在頓河畔羅斯托夫申請駕校,”瓦西裡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的牙,笑容裡沒有一絲溫度,“體檢醫生笑得假發都掉了!他說:‘瓦西裡同誌,你這雙眼睛,連自己墳頭的草都分不清是綠的還是黑的!’”他模仿著醫生的腔調,引得兩個農夫發出低沉的、帶著宿命感的笑聲。在羅刹國,荒誕是日常的麵包,而死亡是常伴的伏特加。瓦西裡的話裡沒有悲傷,隻有一種被生活反複捶打後、近乎麻木的黑色幽默——這是斯拉夫人麵對苦難時最古老的盔甲。

謝爾蓋突然一拍自己油膩的額頭,動作太大,差點撞到車頂:“等等……這不是去辛菲羅波爾的班車嗎?為什麼在往烏拉爾山方向開?我他媽的記得清清楚楚,去克裡米亞該走南方公路,過頓河!這他媽是通往彼爾姆的鬼路!”他聲音裡的醉意被驚恐衝淡了幾分,眼球因恐懼而瞪大。他掙紮著想看窗外,但車窗被厚厚的霜花和汙垢糊得嚴嚴實實,隻透出外麵一片混沌的、不斷旋轉的黑暗。

沒有人回答。隻有發動機發出肺結核患者般的、帶著濕漉漉痰音的喘息,每一次“突突”聲都像在咳出最後的肺葉。車燈像垂死老人的眼睛,昏黃微弱,勉強切開越來越濃的黑暗,照見路邊一塊歪斜的路標。木頭牌子早已腐朽,油漆剝落,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上麵用褪色的西裡爾字母寫著:“下坡路段。連續急彎。禁止超車。”但那些彎道標誌的箭頭——本該指向道路前方的——卻詭異地、扭曲地指向了漆黑的、布滿枯枝的天空,仿佛在指引車輛飛向月亮,或是直接墜入地獄的咽喉。

瑪爾法太太的嘴唇開始急速開合,聲音壓得極低,卻異常清晰,不再是日常的禱告,而是古老的、幾乎失傳的古教會斯拉夫語誦經聲,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泥土和聖像油燈的氣味:“聖母瑪利亞,拯救我們這些罪人……”她的聲音在車廂裡形成一種奇異的共鳴,讓冰冷的空氣都微微震顫。就在這時,她膝頭的公雞突然昂起頭,發出一聲尖銳、淒厲、絕非正午時分該有的啼鳴——那是午夜報曉、預示死亡的啼叫!安德烈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在公雞那琥珀色的、非人的眼睛瞳孔深處,他清晰地映出了擋風玻璃外的景象:根本不是結冰的山路,而是一條翻滾著工業廢料、冒著詭異氣泡的黑色河流!河麵上漂浮著扭曲的金屬殘骸、褪色的塑料瓶,甚至……一隻腫脹的、穿著工裝褲的人手!

“見鬼……”安德烈喃喃自語,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就在這一瞬間,車廂頂燈開始瘋狂頻閃,像垂死心臟最後的抽搐。在明滅不定的慘白光線間隙,他瞥見瓦西裡師傅的假肢——那截金屬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鏽蝕、扭曲、拉長,最終變成了一截布滿暗紅鏽跡、頂端彎曲如鉤的鐮刀柄!而那握著方向盤的左手,正死死攥著一段慘白、彎曲、還帶著模糊肋骨紋路的……人的肋骨!方向盤本身,也變成了由無數細小肋骨編織纏繞而成的恐怖圓環!

謝爾蓋醉醺醺地湊到司機耳邊,濃重的酒氣噴在瓦西裡油膩的脖頸上,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老兵的直率和恐懼:“瓦西裡……老實說,你死多久了?從……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大衣上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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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閃驟然停止。車廂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隻有儀表盤透出幽幽的、病態的綠光,像沼澤地裡的鬼火。這綠光勾勒出瓦西裡師傅的側臉——那張臉的皮膚上,赫然浮現出大片大片青紫色的屍斑!它們像黴菌一樣在臉頰、脖頸蔓延,邊緣模糊,帶著死亡特有的冰冷質感。“從第一個下坡開始算?”瓦西裡的聲音依舊帶著他那招牌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歡快,嘴角咧開一個僵硬的弧度,“大概十七年零四個月。1998年8月17日,星期五,下午三點十七分。那天烏拉爾山的礦井塌了,像上帝踩碎了一個雞蛋。我開著這輛車去接礦工家屬……結果,嘿嘿,成了第一個被接走的。”他空洞的右眼在綠光中似乎真的射出兩道微弱的光柱,掃過安德烈慘白的臉。

車廂溫度驟降,冷得像掉進了西伯利亞的冰窟。安德烈驚恐地發現,自己呼出的白氣不再消散,而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個個清晰、扭曲、懸停不動的問號形狀,像一串串無聲的質問,漂浮在他麵前。瑪爾法太太的誦經聲突然拔高,變成一種尖銳、急促、充滿驅魔力量的招魂咒語,古老的斯拉夫語詞彙帶著風雪和教堂鐘聲的回響:“死吧,死吧,不潔之力!把靈魂歸還給生者的世界!”隨著咒語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她懷裡的公雞猛地炸開!不是飛走,而是瞬間分解、膨脹,化作無數隻漆黑、聒噪的烏鴉!它們像一團暴怒的黑色風暴,瘋狂地撞擊著車頂棚、車窗,發出“咚咚”的悶響,黑色的羽毛如雪片般在車廂裡狂舞。一隻烏鴉的喙甚至擦過安德烈的臉頰,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和一股濃烈的、陳年墳墓的土腥味。

“正常現象!同誌們,彆慌!”瓦西裡歡快地轉動著那截肋骨方向盤,麵包車在某個幾乎垂直的急彎處發出金屬扭曲的哀鳴,車身傾斜到令人眩暈的四十五度,車輪在冰麵上打滑,離懸崖邊緣隻有一步之遙。他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每年這個時候,當烏拉爾山的積雪融化到最後一層,當西伯利亞的寒風開始轉向,時空的褶皺就會在山麓形成閉環!我們正在穿過1998年那場該死的礦難現場的上層靈域!感覺到了嗎?那些礦工的怨氣,比伏特加還衝鼻子!”他貪婪地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品味某種珍饈。

擋風玻璃突然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煤灰般的迷霧徹底蒙住。安德烈透過這層汙濁的幕布,看見無數蒼白、腫脹的手從迷霧中伸出來,手指扭曲,指甲縫裡深深嵌著黑色的礦砂,像無數隻溺水的手在絕望地抓撓。它們無聲地拍打著玻璃,留下濕漉漉的、帶著煤渣的掌印。謝爾蓋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他那身破舊的軍大衣前襟,毫無征兆地開始滲出深色的、粘稠的液體——不是酒,是暗紅近黑的血!血迅速在布料上暈開,像一朵朵絕望的罌粟花。他在黑暗中瘋狂摸索,終於抓到了酒壺,拔開塞子就往嘴裡灌,伏特加辛辣的液體混著血絲從他嘴角流下:“給我伏特加!任何能燃燒的東西!火……需要火……驅散它們……”他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帶著戰場上瀕死的嘶吼。

“省著點喝,同誌。”瓦西裡頭也不回,假肢此刻又變回了金屬腿)在油門上發出液壓管漏氣的“嘶嘶”聲,像毒蛇在吐信,“後麵還要經過1957年克什特姆核廢料泄漏的死亡走廊呢。那地方的輻射塵,能讓你的骨頭在夜裡發綠光,唱《喀秋莎》!伏特加對付不了那個,得靠瑪爾法太太的經文和一點點……運氣。”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在談論要經過一個普通的收費站。

瑪爾法太太的經文瞬間轉向更古老、更危險的招魂咒語,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泥土的腥氣和鐵鏽的苦澀。隨著咒語的吟唱,車廂的縫隙——車門邊緣、窗框接合處——開始無聲無息地滲入一種粘稠、散發著幽幽藍綠色熒光的淤泥!那淤泥帶著強烈的、令人作嘔的放射性甜味,自動聚集成一個個小小的、清晰的幼童手印,印在座椅、地板上,甚至安德烈的褲腿上。安德烈驚恐地低頭看向自己夾克內袋裡的護照——那本他賴以證明自己是“安德烈·彼得羅夫,首都市民”的藍色小冊子。護照封麵上的國徽正在褪色、模糊;出生日期那一欄,墨跡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漸漸變成一片刺眼的空白!他慌忙翻到個人信息頁,自己的照片也在溶解,麵容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從未存在過。

“停車!停下這該死的車!”安德烈徹底崩潰了,尖叫著撲向駕駛座,想搶奪那截肋骨方向盤。但他的手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瓦西裡的身體——那身體在某個瞬間變成了半透明!像老式膠片顯影失敗後的殘影,能透過它看到後麵模糊晃動的儀表盤燈光。瓦西裡本人甚至沒回頭,隻是發出一串金屬摩擦般的笑聲。車速表指針像發了瘋一樣瘋狂右旋,裡程數字在倒退回零後,開始顯示刺眼的負數:1,2,3……仿佛這輛車正駛向時間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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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蓋突然安靜下來,異常的安靜。他不再灌酒,隻是用那隻布滿槍傷和凍瘡的手指,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擦拭著自己這邊結滿霜花的車窗。窗外,是連綿不絕、沉默肅立的白樺林,樹乾慘白,像無數豎立的墓碑。“我認得這片白樺林……”他的聲音低沉、恍惚,帶著穿越時空的疲憊,完全清醒了,“1942年冬天……零下五十度……我們近衛步兵第107師……就在這裡……遭遇了德軍的包圍……”他的手指停在一處,車燈的光束穿透迷霧,照亮了樹叢深處。那裡懸掛著一具具凍得硬邦邦的屍體!他們都穿著破爛的二戰時期蘇軍軍大衣和船形帽,冰棱在僵硬的嘴角形成永恒的、詭異的微笑。烏鴉群聚在空洞的眼眶裡築巢,當麵包車轟鳴著經過時,所有屍體,無論懸掛的角度多麼扭曲,都整齊劃一地、僵硬地舉起右手,行著標準的、屬於另一個時代的軍禮!動作同步得令人毛骨悚然。

“時空亂流嘛,謝廖沙。”瓦西裡輕鬆地轉動方向盤,避開路麵突然出現的、深不見底的彈坑坑底似乎還沉著半輛鏽蝕的t34坦克),語氣熟稔得像在繞開一個水坑,“畢竟我們羅刹國的道路,從來就不隻是瀝青和石頭鋪的。它們連通著所有曆史維度,從伊凡雷帝的刑架到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從基輔羅斯的篝火到切爾諾貝利的石棺。開車嘛,總得認得幾個老朋友。”他拍了拍儀表盤,那上麵除了速度表,還多了一塊刻著斯拉夫符文的古老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

瑪爾法太太的銀發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像無數條冰冷、滑膩的白色蠶絲,從她瘦小的頭頂噴湧而出,迅速纏繞、包裹住整個車廂內部。在蛛網般密集的發絲間隙,安德烈驚恐地看到她的臉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形——皺紋舒展,皮膚變得異常光滑紅潤,眼神變得堅毅而充滿勞動的喜悅,最終定格成某個早已褪色的集體農莊宣傳畫上的標準女莊員形象!畫中人扛著麥捆,笑容燦爛得能照亮整個蘇聯。與此同時,車廂角落那個積滿灰塵的舊收音機突然自動開啟,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中,傳出一個字正腔圓、帶著勃列日涅夫時代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官僚腔調的聲音:“……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第聶伯河水電站的建設進度……是社會主義優越性的明證……”但聲音瞬間扭曲、拉長,變成無數重疊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這條下坡路沒有儘頭……沒有儘頭……沒有儘頭……”哀嚎聲中,還夾雜著礦井的轟鳴、核警報的尖嘯、戰場的炮火和凍僵的士兵最後的喘息。

安德烈崩潰地發現自己的左手小指正在玻璃化!皮膚變得透明、脆弱,像劣質的玻璃製品。透過這層詭異的透明,他能清晰地看見裡麵粉白色的肌肉纖維在抽搐,更深處,是慘白的指骨——而那指骨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他完全不認識的、扭曲的西裡爾字母!字母像活蟲一樣緩緩蠕動。他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謝爾蓋的軍大衣徹底融化了,變成粘稠、滾燙的瀝青狀物質,將他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隻露出痛苦扭曲的臉和那隻抓著酒壺的手。謝爾蓋徒勞地掙紮著,瀝青已經漫過他的胸口,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隻有瓦西裡依然穩健地駕駛著,他的近視眼那隻渾濁的右眼)在絕對的黑暗中,竟然射出兩道雪亮、穩定、如同探照燈般的光柱,穿透迷霧,照亮前方扭曲的道路。

“其實我挺喜歡這段旅程,安德烈·彼得羅維奇。”瓦西裡敲打著假肢,發出清晰、規律的摩爾斯電碼節奏滴滴滴嗒嗒嗒滴滴滴——sos),聲音在哀嚎和烏鴉的聒噪聲中異常清晰,“每天都能遇見新乘客,聽你們講述不同時代的故事……謝廖沙的戰場,瑪爾法的農莊,還有你……首都來的年輕人,帶著你那張快消失的護照……多棒的故事啊!比伏特加帶勁兒多了。這車啊,它不載人,它載的是……記憶的碎片,是時間的殘渣。”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笑容裡沒有惡意,隻有一種永恒擺渡者的疲憊和……滿足?

車速突然毫無征兆地減緩,像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濃霧中,一座令人窒息的、由無數報廢車輛堆砌而成的巨大金字塔赫然出現!生鏽的卡車頭、扭曲的轎車殘骸、斷裂的公交車廂,層層疊疊,高達數十米,像一座獻給鋼鐵之神的祭壇。金字塔的最頂端,坐著一個穿著筆挺交警製服的巨大身影。當麵包車緩緩靠近時,借著瓦西裡眼中射出的光柱,安德烈看清了那製服——是用無數層肮臟發黃的裹屍布縫製而成!肩章不是金屬,而是兩盞在寒風中搖曳不定、散發著幽綠火焰的燭火!交警的臉隱藏在帽簷的陰影裡,隻有一雙空洞的眼窩,裡麵燃燒著冰冷的、非人的藍火。

“駕照。”交警的聲音響起,不是人聲,而是生鏽的軸承在巨大壓力下強行轉動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金屬摩擦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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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裡笑嘻嘻地,用左手那隻手此刻看起來異常靈活)指著自己蒙著黑布的左眼窩:“在眼球後麵貼著呢,同誌!要我挖出來看看嗎?保管比你的燭火還亮堂!”他作勢要掀開眼罩,動作誇張得像個馬戲團小醜。

交警的裹屍布製服突然毫無征兆地向兩側猛地敞開!裡麵沒有胸膛,沒有內臟,隻有一台巨大、肮臟、由生鏽齒輪和扭曲鐵鏈組成的絞肉機!它正以恐怖的高速瘋狂旋轉著,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飛濺出暗紅色的肉末和閃爍的金屬碎屑。瑪爾法太太的招魂咒語聲瞬間與這機械轟鳴形成一種詭異到極點的二重奏,咒語的古老音節被絞肉機的轟鳴切割、扭曲,變成一種褻瀆神明的合唱。安德烈感到自己的內臟仿佛也被這聲音牽引,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重組、拉扯,胃袋像被擰成麻花,心臟在肋骨間瘋狂跳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超載處罰。”交警的“嘎吱”聲再次響起,一隻裹著裹屍布的手伸出來,指尖滴落著粘稠、漆黑、散發著硫磺惡臭的粘液,“你們需要拋棄部分靈魂配重……才能通過這道關。”

仿佛被這句話觸發,謝爾蓋突然開始劇烈地嘔吐。但他吐出的不是酸臭的伏特加,而是無數枚閃亮、冰冷、帶著不同戰役綬帶的蘇聯勳章!“近衛軍”勳章、“勇敢”勳章、“戰功”勳章……叮叮當當地滾落在瀝青地板上,發出清脆而悲涼的聲響。瑪爾法太太臉上的皺紋裡,開始汩汩地流出金燦燦的、飽滿的麥粒!麥粒滾落,帶著新割麥田的清香,與車廂裡的死亡氣息格格不入。安德烈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抽離感,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部分。他關於初戀——那個在首都大學圖書館陽光下微笑的女孩——的畫麵,瞬間變成雪花,從他的耳道裡無聲地飄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記憶的溫暖,被徹底抽空。

瓦西裡吹著不成調的《喀秋莎》口哨,從破舊的駕駛座下拖出一個沾滿油汙的粗麻布袋,隨手扔向交警:“老規矩,同誌。這些夠不夠?都是‘新鮮貨’,剛‘收割’的。”布袋落在裹屍布上,發出沉悶的、類似心臟跳動的“噗噗”聲。

交警或者說那台絞肉機)伸出裹屍布的手,探入布袋。袋口微微張開,安德烈瞥見裡麵是無數顆在幽綠燭光下微微搏動、鮮紅欲滴的……人心!它們像活物般在袋中起伏、跳動。交警似乎很滿意,裹屍布手縮了回去,巨大的身影緩緩向後退入濃霧,兩盞肩章燭火搖曳著熄滅。道路前方,濃霧奇跡般地散開一小片,出現一點溫暖、誘人的亮光——是家24小時營業的路邊酒吧。霓虹燈牌在黑暗中頑強地閃爍,用褪色的西裡爾字母寫著:終點站。

當瓦西裡把這輛“鐵皮棺材”歪歪斜斜地停在酒吧泥濘的土路邊時,安德烈才發現其他乘客都變成了半透明的剪影!謝爾蓋的輪廓裡還能看到他徒勞抓握酒壺的動作;瑪爾法太太的剪影正緩緩站起,懷中抱著一個模糊的雞籠形狀;兩個農夫的剪影扛著鐵鍬,沉默地走向酒吧門。隻有瓦西裡,依舊清晰。他慢悠悠地摘下頭上那頂滑稽的、沾滿油汙的舊軍帽安德烈這才知道那是假發),露出底下……一個燃燒著幽藍火焰的、空洞的顱骨!火焰在他眼窩裡跳躍,照亮了顴骨上深刻的裂紋。

“歡迎來到永恒下坡路的中轉站,同誌們。”瓦西裡的聲音從顱骨中發出,帶著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他做出一個誇張的“請”的手勢,那截假肢在酒吧門口的燈光下,竟優雅地變成了一隻精致的、黃銅打造的門把手,上麵雕刻著糾纏的蛇與麥穗圖案。“記住,在羅刹國,”他空洞的眼窩轉向安德烈,火焰跳躍著,“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永遠在路上的狀態——被時間遺忘,被空間放逐,困在這條沒有儘頭的下坡路上,一遍遍重演彆人的末日。”他推開門,暖黃的燈光和喧鬨的人聲湧出。

安德烈踉蹌著跟了進去。酒吧內部像個時間的墳場。無數模糊的身影在煙霧繚繞中舉杯,他們的麵容像老照片一樣褪色、晃動,分不清是19世紀的農奴、十月革命的水兵,還是昨天剛死的礦工。牆上掛著的日曆,無論哪一年哪一月,日期都永遠停留在1998年8月17日。角落裡的老掛鐘,指針在瘋狂地、無序地旋轉,時而倒流,時而靜止,時而加速到模糊。謝爾蓋的剪影無聲地融入吧台前一群穿著二戰軍裝、沉默飲酒的老兵群體中;瑪爾法太太的剪影則飄向廚房深處,那裡炊煙繚繞,傳來燉土豆和黑麥麵包的香氣,一個模糊的、穿著集體農莊女工服的身影正向她招手。

“您呢?瓦西裡師傅?”安德烈最後問,聲音嘶啞,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開始變得模糊的左小指,“您不進來嗎?”

瓦西裡的右眼窟窿裡,幾隻細小的夜蛾撲棱著翅膀飛出,沒入黑暗:“我得去接下一班乘客了。”他轉身走向那輛破舊的麵包車,金屬假肢敲擊地麵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畢竟……”他拉開車門,車內引擎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喘息,“……這條下坡路,需要永恒的擺渡人。”車門“哐當”一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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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酒吧厚重的木門即將合攏的瞬間,安德烈在門上那塊模糊的、布滿水汽的玻璃反光裡,看到了自己的臉——不,是瓦西裡的臉!渾濁的玻璃珠眼,焦黃的牙齒,油膩的假發……他的右腿褲管空蕩蕩地晃蕩著,皮膚下傳來金屬關節的細微“哢嗒”聲!視野像蒙上了一層永遠擦不掉的毛玻璃,急速模糊。唯有對伏特加的渴望,像滾燙的岩漿,在他新生的、冰冷的血管裡瘋狂燃燒、咆哮!

“伏特加……”他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

窗外,傳來新乘客模糊的、帶著鄉下口音的爭論聲,清晰得如同耳語:

“瓦西裡師傅?咱們這車算超載了吧?被交警抓到要扣多少分?”

“扣分?那得有駕照才能扣呀!”

麵包車引擎發出啟動的轟鳴,那聲音,疲憊而永恒,載著新的靈魂,再次駛向烏拉爾山無儘的、翻滾著曆史塵埃與黑色河流的黑暗下坡路。安德烈——或者說,新的瓦西裡——坐在駕駛座上,渾濁的右眼在黑暗中射出微弱的光柱。他摸出酒壺,灌下一大口滾燙的伏特加,灼燒感暫時壓住了靈魂被抽離的空洞。他咧開嘴,露出焦黃的牙齒,對著擋風玻璃外無邊的黑暗,發出了一聲短促、乾澀、屬於永恒擺渡人的夜梟般的笑聲。這條路沒有儘頭,隻有下坡,隻有乘客,隻有那些在時間褶皺裡永不消散的、帶著煤灰和伏特加氣味的哭喊與低語。羅刹國的道路,從來就不是用來抵達的,它隻是用來……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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