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穿過晨霧,車輪與鐵軌撞擊出低沉的節奏,像是某種未完成的禱言在天地間回響。
蘇悅靠在窗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角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金痕,如同被風乾的月光。
她沒睡。
也不能睡。
掌心發燙,仿佛那句“有些話,必須回到起點才能說完”還在灼燒她的血肉。
那不是矯情,不是執念,而是靈魂深處一道百年未愈的裂口——百年前,祭司姐妹被活埋於邊境礦區枯井之中,臨終前最後一句話無人聽見,連名字都被史冊抹去。
而今天,當第十座心聲亭亮起微光時,她聽見了那口枯井裡傳來的心跳。
不是幻覺。
是召喚。
回到陸氏總部當晚,她在會議室投影牆上劃下地圖紅線,指尖落在一片荒蕪戈壁:“第十一號亭,建在這裡。”
全場死寂。
程遠猛地抬頭:“那是禁地!三十年前礦難死了兩百多人,當地視之為詛咒之地,政府明令禁止任何建設活動!”
陸寒站在窗前,背影如刀削般冷峻。
他緩緩轉身,目光鎖住蘇悅,“你剛透支到能量瀕臨崩解,現在又要往最危險的地方走?”
她沒解釋。
隻是輕輕走到他麵前,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下:
“有些話,必須回到起點才能說完。”
那一瞬,陸寒瞳孔微顫。
這不是任性,也不是犧牲式的悲壯。
這是她第一次,不再替彆人說話,而是要陪那些從未被允許開口的人,一起說出真相。
他凝視她眼底那抹近乎神性的決然,終於點頭。
但下一秒,他撥通加密頻道:“程遠,三百個隱蔽監測點,覆蓋半徑十公裡,實時數據直連我終端。我要知道她每分鐘的心跳、體溫、能量波動。”頓了頓,聲音壓低,“我會親自帶隊,駐紮營地。”
程遠苦笑:“你這是把國家項目變成私人護妻行動。”
“隨你怎麼說。”陸寒走向電梯,步伐堅定,“這次,我不會再讓她一個人扛著全世界走。”
邊境礦區,風沙漫天。
起初,當地政府強硬抵製:“我們不想再聽死人說話!礦難過去三十年,你們搞這些‘心靈工程’,是要掀舊傷疤嗎?”
程遠沒有爭辯。
他轉而發起“家書重建計劃”——邀請所有礦難幸存者家屬,寫下那些年沒能寄出的信:給丈夫的、給父親的、給兒子的……每一封信投入特製陶罐,封存於心聲亭地基之下。
施工第一天,第一位老人佝僂著背,將泛黃信紙放進陶罐。
就在蓋子合上的刹那,地麵忽然震顫,低沉嗡鳴自岩層深處湧出。
緊接著,裂縫中汩汩滲出清澈泉水——地質專家當場愣住:“這不可能……這片區域地下早已乾涸千年。”
消息如野火蔓延。
第二天,村民自發前來幫忙搬石運土。
夜裡有人聲稱聽見笑聲從廢墟傳來,稚嫩嗓音喊著:“爸爸回家啦!”還有人夢見親人站在光裡,衝他們點頭微笑。
第十一號心聲亭的地基,竟是在淚水中澆築而成。
與此同時,蘇憐啟動首場“跨城共語之夜”,連接全國十一座心聲亭,主題定為:“最不敢說出口的話”。
儀式開始前,她突然臨時增加環節:“請所有人,先對自己說一聲——‘辛苦了’。”
全場沉默。
夜色如墨,十一座亭子靜靜佇立,像十一顆等待點燃的星。
許久,北方某亭內,一位退伍士兵顫抖開口:“這些年……我真的好累。”
一句話落下,仿佛堤壩決口。
南方亭中,年輕母親哽咽:“我一直覺得,我不是個合格的媽媽……”
西部小鎮,少年低聲啜泣:“爸,我不是不想上學,我隻是……看不懂字……”
東海漁村,老人喃喃:“老伴走了十年,我每天都在騙自己,我不孤單。”
一句接一句,一聲連一聲,如同潮汐起伏,層層推進。
中央主亭,蘇悅靜坐不動。
她不再引導,不再替任何人發聲。
隻是輕輕抬起手,一下一下拍著節拍,像母親哄睡嬰兒那樣溫柔。
黎明破曉時,監測數據顯示:參與區域抑鬱指數下降23,心理急診求助量創曆史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