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天光初透,青溪小學的鐘樓還未敲響,值日教師林老師卻在巡查校園時猛地頓住了腳步。
風沒動。
可簷下那一串串新掛起的風鈴,卻齊刷刷地顫了起來。
不是輕晃,不是微響,而是整齊劃一、如同被某種無形之手撥動的震顫——叮、叮、叮——頻率一致,節奏平穩,像一顆沉睡已久的心臟,在寂靜中緩緩複蘇。
她僵立原地,指尖發涼。
昨夜她親眼看著孩子們將廢棄糖紙剪成花瓣形狀,裹在舊鈴鐺外層;把斷掉的粉筆盒拆開,纏上鐵絲,做成會唱歌的“記憶鈴”。
他們不說為什麼,隻是認真地做,仿佛這是某種必須完成的儀式。
而現在,這些由殘骸拚湊出的聲音,正在無風自鳴。
林老師幾乎是跑著衝進監控室。
調取錄像,時間倒回——淩晨五點零七分,精確到秒。
那一刻,所有鈴鐺同時輕顫,持續整整六十二秒,然後戛然而止。
她盯著屏幕,呼吸都忘了。這個時間……太熟悉了。
蘇悅老師活著的時候,每天五點零七分準時起床,煮糖漿,熬糖果,說那是“把陽光封進玻璃紙裡”。
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堅持十年如一日從不遲到,如今,連風都在替她打卡。
消息傳開後,程遠當天便趕到了學校。
他背著一台銀灰色的共振分析儀,沉默地走過每一道走廊,手指輕輕拂過那些掛著糖紙的鈴鐺。
儀器上的波形圖劇烈跳動,最終凝成一組穩定頻率。
“匹配度98.7。”他低聲自語,“和《小熊躲進雲朵裂縫裡》的主音調完全一致。”
那首歌,是蘇悅生前唯一留下旋律的手稿,殘缺不全,隻有前奏與副歌。
後來被陸寒珍藏在保險櫃中,直到錄音帶修複才重現人間。
而此刻,風鈴竟以集體共振的方式,複現了它最原始的音核。
程遠沒有對外公布數據。
他在校務會上隻說了一句:“建議設立‘默語時刻’——每日清晨五點零七分,全校靜立一分鐘,聽風說話。”
沒有人質疑。
從那天起,青溪小學多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晨光未至時,萬物皆寂,唯有鈴聲若隱若現,像是某個人正隔著時空,輕輕叩門。
與此同時,萌萌開始夢遊。
起初隻是半夜走出宿舍,在操場邊緣蹲著畫畫。
後來次數越來越多,軌跡也越來越複雜。
老師們發現,他用的竟是蘇悅特製的糖粉——遇濕顯色,遇光固化,能長久保存圖案。
直到一個清晨,班主任在沙坑邊驚呆了。
那是一幅完整的城市水文圖。
線條精準得不像出自孩童之手:三條乾涸河道呈y字分布,十一口廢棄水井的位置標注清晰,甚至標出了地下暗流走向。
更詭異的是,每個標記點旁都畫著一枚小小的糖紙圖標,仿佛在說——這裡,曾有人需要甜。
陸寒趕到現場時,手指幾乎捏碎了相機邊框。
他認得這張圖。
十年前,蘇悅曾獨自走訪七個村落,調研山區兒童飲水困境。
她的筆記本裡就有類似草圖,但從未發表。
資料早已隨車禍焚毀,世上再無第二份。
可現在,它出現在兒子的夢中,用糖粉一筆一劃繪出。
“這不是巧合。”他對程遠低聲道,“是她還在指引。”
當天下午,“甘泉行動”正式啟動。
陸氏集團聯合民間公益組織,按圖索驥,奔赴偏遠村落修複水源。
第一口古井位於深山老林,荒廢近二十年,雜草掩埋了井口。
施工隊掘地三尺,鐵鍬突然撞上硬物。
挖出來是一塊青石碑,表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字跡:
“喝了這口水的小朋友,請記得笑一次。”
背麵壓著半張泛黃的糖紙。
陸寒親手接過,指尖顫抖。
他從懷中取出另一片殘片——那是他一直貼身收藏的“鹹光糖”初版設計稿碎片。
拚合瞬間,完整圖案浮現:一朵雲裂開縫隙,一隻小熊探出頭,背景灑滿金色糖霜。
正是《小熊躲進雲朵裂縫裡》的靈感原型。
全場寂靜。
有人紅了眼眶,有人默默跪下。
就在當晚,程遠提出了“記憶拓撲學”的構想。
“情感不是虛無。”他在演講台上緩緩說道,“它是可測量的空間結構,是行為留下的壓力曲線,是時間無法抹去的足跡。”
他在原糖果鋪舊址地下鋪設感應薄膜,記錄每一個訪客的腳步落點與停留時長。
七日後,熱力圖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