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攻城浪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應城西門外,卻亮起了比繁星更密集的火光。
那是冉魏大軍集結的征兆,無數火把如同地獄中爬出的螢火,彙聚成死亡的海洋。
冉閔立馬於陣前,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那即將爆發的狂怒。
不斷噴著灼熱的鼻息,蹄子將地麵,刨出深深的土坑。
冉閔已穿上,他最厚重的那套玄甲,甲葉在火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麵具下的雙眼,隻剩下純粹的戰意,與毀滅的火焰。
他手中那柄,令人聞風喪膽的龍雀橫刀,刀尖斜指地麵,仿佛渴望著痛飲鮮血。
他的身後,是經過短暫休整、眼中燃燒著,絕望瘋狂的乞活天軍精銳。
尤其是李農,親自督率的“鐵林軍”。
這些士兵,大多身披重甲,手持巨盾或長兵。
他們是攻堅的磐石,也是消耗最快的炮灰。
更遠處,是指揮弩炮的雷黥,還有各種攻城器械,在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沒有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冉閔隻是將橫刀高高舉起,然後猛地向前一揮!
“攻——城——!”一聲嘶啞,卻穿透整個戰場的怒吼。
如同驚雷炸響,拉開了應城攻防戰,最慘烈一幕的序幕。
“咚!咚!咚!”沉重的戰鼓聲擂響,如同巨人的心跳,敲打在每一個士兵的胸口。
“放!”隨著張斷,通過鐵牌發出的指令。
魏軍陣後,僅存的數十架投石機,以及床弩發出了咆哮。
巨大的石塊,拖著火星劃破夜空,狠狠砸向應城西門城牆和城樓。
粗如兒臂的弩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射向城頭,每一個敢於露頭的守軍身影。
城牆上,東晉守軍,也在桓石虔的指揮下,拚死反擊。
弓弩手躲在垛口後,將密集的箭雨,傾瀉而下。
部署在城頭的輕型炮車和床弩,也在奮力還擊。
更可怕的是那些猛火油櫃,噴出的烈焰如同火龍,瞬間就能將城下化作一片火海。
燒得魏軍士兵,皮開肉綻,發出淒厲的慘嚎。
然而進攻的浪潮並未停止,在遠程火力的掩護下,李農的“鐵林軍”頂著巨盾前行。
如同移動的城牆,冒著箭矢滾石,艱難地向城牆推進。
雲梯、衝車、尖頭木驢……,各種攻城器械,如同潮水般湧向城牆。
“殺!殺上城去!才有活路!”乞活軍軍官,聲嘶力竭地吼叫著,驅趕著士兵前進。
城上城下,箭矢如蝗,石塊如雨,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屍體很快堆積起來。
後續的士兵,就踏著同袍的屍骨,繼續向前。
護城河早已被,屍體和沙袋填平,城牆根下,更是成了修羅場。
滾燙熔化的金屬,或沸油混合糞便,從城頭潑下。
被澆中的士兵,頓時皮肉潰爛,發出駭人的哀嚎。
冉閔親臨前線,在距離城牆,一箭之地督戰。
他冷漠地看著士兵們,如同割草般倒下,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慈不掌兵,更何況是在,這等絕境之下。
他深知,此刻任何猶豫和憐憫,都會導致全軍覆沒。
唯有不計代價,砸開這座城門,才能搏得一線生機。
董猙率領的黑狼騎,並未直接參與攻城,他們在戰場兩翼遊弋。
一方麵警戒,可能出現的東晉援軍,另一方麵,也是作為督戰隊。
任何敢於,後退的士兵,都會遭到他們,無情的斬殺。
這種殘酷的軍法,逼迫著魏軍士兵,隻能向前,向前!
戰鬥從黎明前,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西門城牆多處出現破損。
但守軍拚死用門板、沙袋,甚至是屍體,堵住了缺口。
桓石虔親自持刀在城頭督戰,哪裡危急就衝向哪裡,其勇猛激勵著守軍寸土不讓。
一次激烈的攻城浪潮被打退,魏軍丟下數百具屍體,如潮水般退下。
城牆下,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和血腥味。
冉閔看著,疲憊不堪、傷亡慘重的部隊。
又望了望那座依舊屹立、仿佛在嘲諷他的應城,麵具下的臉龐,扭曲起來。
他猛地拔出腰間橫刀,指向城牆,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
“李農!組織敢死隊!朕親自帶隊!再衝一次!”
“不破此城,朕與爾等,皆葬於此地!”
天王親自衝鋒,這個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瞬間點燃了,殘餘魏軍最後的血性,絕望化作了,同歸於儘的瘋狂。
新一輪,更猛烈、更不計後果的進攻,即將開始。應城,搖搖欲墜。
第二幕:暗潮生
就在應城殺聲震天之際,兩股決定戰場天平的力量,正從不同方向,向應城彙聚。
漢水之上,荊州刺史桓衝,率領水軍艦隊。
正扯滿風帆,槳櫓並用,奮力逆流北上。
高大的樓船,如同移動的城堡,兩側護衛著無數艨艟鬥艦,船槳擊水,聲勢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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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衝站在,主艦船頭,望著北方,麵色凝重。
他已接到,應城危急的軍報,深知侄兒桓石虔,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恨不得插翅飛抵應城,但漢水水流遲緩,逆流行軍,速度實在快不起來。
“傳令各船,加快速度!拋掉不必要的輜重!務必在三日內,抵達應城水域!”
桓衝沉聲下令,他知道,每耽擱一刻,應城就多一分危險。
荊州的門戶,就多了一分,被洞開的可能。
與此同時,在陸路上,一支精銳的步兵正沿著江淮的官道,快速向西南方向挺進。
這支軍隊衣甲鮮明,隊列嚴整,行軍速度極快,正是東晉最精銳的北府兵!
主帥謝玄,一身亮銀甲,騎在白色戰馬上。
年輕的臉龐上,既有初掌大權的意氣風發,也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焦慮。
他比桓衝更清楚,應城戰事的慘烈。
丞相謝安給他的命令是,儘快解應城之圍,殲滅或擊退冉閔。
但北府兵雖強,長途跋涉而來,麵對的是,冉閔那支殺紅了眼的悍勇之師。
能否戰而勝之,他心中,並無十足把握。
更何況,北方還有慕容恪的燕軍,虎視眈眈。
“探馬再派!我要實時掌握,應城戰況!尤其是冉閔本部的動向!”
謝玄對身邊的副將吩咐道,他必須謹慎行事,既要解圍,也要避免自身陷入險境。
然而,就在前方將士浴血奮戰、後方援軍拚命趕路之時。
東晉的心臟建康城,卻沒有,完全同心同德。
烏衣巷,王導的府邸深處,一場小範圍的密談,正在進行。
參與者有中書令王國寶,以及幾位高門士族的代表。
“謝安此番力主迎戰,調動北府兵,若勝了,其聲望,必將如日中天。”
“我輩日後,恐更難與之抗衡。”一位士族官員,憂心忡忡地說。
王國寶把玩著,一隻玉杯,陰惻惻地笑道。
“若是敗了呢?北府兵受損,謝安難辭其咎。”
“更何況,戰事遷延,耗費錢糧無數,國庫空虛,最終還不是,要加賦於民?”
“屆時民怨沸騰,正是我等……有所作為之時。”
“王中書的意思是……?”
“陛下近日,對謝安獨攬朝政,已微有不滿。”王國寶壓低了聲音。
“我們隻需在陛下耳邊,多吹吹風,言說謝安窮兵黷武……”
“致使江北震動,民不聊生……再聯絡地方上的一些人……”
“上書陳述,戰亂之苦……待時機成熟……”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在場的人,都心領神會。
他們不在乎應城是否失守,甚至不在乎,冉閔是否打到長江邊。
他們在乎的是權力,是借此機會,扳倒政敵,攫取更大的利益。
戰爭的危機,成了他們,進行政治博弈的籌碼。
而在皇宮深處,晉帝司馬曜則沉浸在,另一種焦慮中。
他既害怕冉閔打過來,又擔心謝安權力過大。
王國寶等人的讒言,如同毒蛇,一點點侵蝕著,他本就脆弱的神經。
他時而噩夢連連,夢見自己,被冉閔拖下龍座。
時而又對謝安,產生莫名的怨恨,覺得是謝安將他推到了,這般危險的境地。
“陛下,該用藥了。”內侍端來一碗,由張貴人親手調製的“安神湯”。
司馬曜看也不看,一飲而儘,湯藥裡混雜著五石散和蠱蟲。
能讓他,暫時忘卻煩惱,陷入一種,虛幻的愉悅之中。
卻也讓他,更加離不開張貴人,以及她背後王國寶的操控。
建康的暗潮,比漢水的波濤,更加凶險。
前方的將士,在為國浴血,後方的權貴,卻在為自己的私利,勾心鬥角。
東晉這艘大船,在風雨飄搖中……
不僅麵臨著,外部的驚濤駭浪,更麵臨著,來自內部的蛀蝕。
第三幕:箭在弦
北方龍城,燕王宮偏殿,炭火依舊,卻暖不了慕容恪,那顆冰冷算計的心。
沙盤上,應城周邊的戰況,被實時更新。
代表魏軍進攻的紅色小旗,在西門方向,反複衝擊。
但代表城防的藍色小旗,雖然有所鬆動,卻始終屹立不倒。
旁邊還有,代表桓衝水軍的白色船模,在漢水上移動。
以及代表,謝玄北府兵的青色小旗,在陸路逼近。
幽影如同鬼魅,彙報著最新情報:“王爺,冉閔親率敢死隊,猛攻應城西門。”
“戰鬥極為慘烈,雙方傷亡慘重,城牆已有數處破損,但均被守軍及時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