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砥柱傾
江夏失守,冉閔兵臨長江的消息,如同一聲平地驚雷,在清晨炸響了整個建康城。
最初是沿江水驛的快馬狂奔入城,蹄聲如驟雨,敲碎了秦淮河畔最後的靡靡之音。
緊接著,宮門前的登聞鼓,被惶急的信使擂得震天響。
那鼓聲不再是,尋常的冤情陳述,而是代表著,最高級彆的,邊關急報!
消息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從烏衣巷高門朱戶間的,竊竊私語……
到市井坊間,販夫走卒的驚恐傳言,不過短短,一個時辰。
“冉閔來了!江夏丟了!胡煞星,要過江了!”
種種駭人聽聞的說法,如同無形的巨石。
投入進建康,這潭表麵平靜的死水,激起千層,恐懼的巨浪。
丞相府內,謝安正與幾名心腹僚屬商議江北屯田事務,試圖為長期戰爭夯實基礎。
當長子謝琰,幾乎是踉蹌著衝進書房,將那份字跡潦草的,緊急軍報呈上時。
謝安那素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接過軍報,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目光迅速掃過,上麵的文字,“江夏淪陷,守將周虓戰歿。”
“冉閔據城,繳我糧械舟船無數……”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頭。
書房內,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謝安。
隻見他,緩緩放下軍報,閉上雙眼,良久,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再睜開眼時,那絲震動,已被強行壓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以及更加堅定的銳利。
“即刻敲景陽鐘,召集百官,太極殿議事!”
謝安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另,派八百裡加急,嚴令謝玄、桓衝,不惜一切代價……”
“封鎖江夏周邊,水陸要道,絕不能,讓冉閔部眾,流竄或渡江南下!”
“告諭諸軍,穩定軍心,敢有散布恐慌、動搖軍心者,斬!”
命令一道道發出,丞相府如同精密的儀器般,高速運轉起來。
但謝安知道,真正的風暴,並不在江夏。
而在眼前這座,看似繁華、實則內部早已,千瘡百孔的建康城。
他仿佛已經聽到了,太極殿上,那些攻訐之聲,正蓄勢待發。
第二幕:太極殿
景陽鐘聲,急促而沉重,回蕩在,皇城上空。
文武百官們,懷著各種心思,倉皇奔赴,太極殿。
有人麵如土色,有人目光閃爍,有人則難掩一絲,幸災樂禍或欲趁火打劫的興奮。
皇帝司馬曜,幾乎是被人攙扶著,登上禦座的。
他臉色慘白,眼窩深陷。
顯然剛剛又從,五石散的藥力中,掙紮出來,或是被新的恐懼,再次擊倒。
龍袍下的身軀,微微發抖,目光遊離,不敢直視,殿中群臣。
珠簾之後的褚太後,亦是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謝安立於,丹陛之下,身姿挺拔,率先出列,沉聲稟報了,江夏失守的軍情。
他沒有回避,沒有推諉,語氣沉痛但清晰地將戰況陳述完畢,殿中頓時一片嘩然!
不等謝安提出,應對之策,中書令王國寶,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他手持玉笏,聲音尖利,充滿了悲天憫人,實則落井下石的腔調。
“陛下!太後!臣等早就說過,謝安窮兵黷武,輕啟邊釁,乃至有,今日之禍!”
“想那冉閔,本已是,窮途末路之寇。”
“若依臣等,之前建言,或撫或困,焉能使其,坐大至此?”
“如今竟糜爛荊襄,荼毒江夏,兵鋒直指京畿!謝安誤國,罪莫大焉!”
“臣懇請陛下,即刻罷免,謝安丞相之職,另選賢能,以挽狂瀾!”
他這一開口,如同發出了信號。
其黨羽和一群,早就對謝安政策,不滿的保守派、清談派官員,紛紛出言附和。
一時間,太極殿上,唾沫橫飛,各種指責、彈劾如同毒箭般,射向謝安。
“北府兵,空耗國力,卻喪師失地,謝玄亦有,不可推卸之責!”
“當初若依,王中書之策,遣使招撫,何至於此?”
“謝安專權跋扈,致使朝綱紊亂,方有天降此罰!”
麵對這,洶湧的攻訐,謝安並未,急於辯解。
隻是靜靜站立,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慷慨激昂的麵孔。
倒是與謝安交好,或忠於社稷的,一些大臣,如王彪之等,看不過眼,出列抗辯。
“荒謬!冉閔乃,虎狼之性,豈是招撫,所能馴服?”
“若非謝相,力主抗擊,隻怕此刻,胡騎早已飲馬長江!”
“江夏之失,乃敵酋狡詐異常,千裡奔襲,豈能全然,歸咎於廟堂?”
“當務之急是,同心禦敵,而非在此互相攻訐,徒令親者痛仇者快!”
朝堂之上,頓時吵作一團。
清談玄理與救國方略混雜,私心算計與公忠體國交鋒,亂象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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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龍椅的司馬曜,被吵得頭痛欲裂,麵色更加難看,幾乎要,再次暈厥。
張貴人在簾後,不斷示意內侍,給皇帝遞上,“安神”的參湯。
實則湯中混有,能讓其鎮定,乃至麻木的藥物。
謝安看著,這如同市集般的朝堂,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王國寶等人的目標,根本不是探討,如何退敵。
而是借此機會,徹底將他扳倒。
國家的存亡,在他們眼中,遠不如,權力的爭奪重要。
就在爭吵,愈演愈烈之際,謝安終於向前,邁出一步。
他沒有,提高聲調,但一股無形的威壓,卻讓殿中,漸漸安靜下來。
“陛下,”謝安麵向禦座,聲音沉穩有力。
“江夏之失,臣身為丞相,總理朝政,確有失察之責,甘受陛下責罰。”
“然,此刻冉閔,新得江夏,立足未穩,部眾疲敝……”
“正是我朝,聚而殲之的,大好時機!”
“若因朝堂內耗,錯失良機,致使賊寇站穩腳跟,甚至窺伺江南,則悔之晚矣!”
他頓了一頓,目光如電,掃過王國寶等人。
“至於王中書,所言招撫,試問……”
“若遣使前往,是向冉閔稱臣納貢,還是割地求和?”
“此舉,置陛下天威,於何地?置江北萬千,忠於王室的百姓,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