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安靜得令人窒息。
那片由猩紅眼眸組成的死亡洪流,在這片暗紅色的磨盤上,連一朵浪花都沒有翻起,就被徹底吞噬,消化。
那四個幸存者,已經停止了哭嚎。他們呆呆的看著眼前這超出了他們想象極限的一幕,大腦徹底宕機。他們終於明白了。他們不是被保護的對象,他們甚至不是誘餌。
他們隻是站在餐盤邊上,看著主人進食的,四隻無關緊要的螞蟻。
而那些行屍,不是敵人。
它們隻是……食物。
是這頭紅色魔神,在沉睡了太久之後,補充能量的,一份微不足道的點心。
前後不過一分鐘。
那片足以踏平任何幸存者基地的屍潮,消失了。
徹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暗紅色的菌毯緩緩地平複下去,重新變回了那片皸裂的,普通的,水泥地麵。仿佛剛才那場百鬼夜行,那場無聲的盛宴,都隻是一場幻覺。
夜,重新回歸了死寂。隻有冰冷的風,吹過空曠的街道。
韓東晟緩緩地轉過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四個癱在地上的幸存者身上。
那四個人,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他們從那神跡般的震撼中驚醒,轉而被一種更加純粹,更加龐大的恐懼所籠罩。他們看著那個麵無表情的魔神,看著那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睛,他們知道,審判的時刻,到了。
【繼續工作。】
趙雨荷那冰冷的,如同神諭般的聲音,在他們的腦海裡炸響。
四個人如蒙大赦,他們甚至來不及去擦拭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衝回那棟百貨大樓,像四條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瘋狗,繼續他們未完成的搬運工作。
他們的靈魂,在這一刻,已經死了。活著的,隻是一具具被恐懼驅使的,行屍走肉。
漫長而死寂的一夜。
那四個幸存者就像四具上了發條的機器,不知疲倦地,將一桶桶柴油,一箱箱物資,從地下室搬運到巨獸旁邊的空地上。他們不敢停下,不敢交談,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頭在夜色中靜靜蟄伏的紅色魔神。恐懼,是比任何監工都更有效的鞭子。
蒼狼沒有出去。
他坐在冰冷的,溫潤的角質地板上,靠著內壁。他的複合弓就放在手邊,那件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代表著力量和尊嚴的武器。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弓身,感受著上麵每一道熟悉的劃痕。
然後,他感覺到了可笑。
一種發自內心的,對自己過往一切的,徹底的嘲諷。
他用這件“玩具”,在這片廢土上掙紮求生,自以為是食物鏈頂端的獵手。可他所謂的獵物,在那個男人的眼裡,連開胃菜都算不上。他所謂的掙紮,在神明的眼中,不過是螻蟻在塵埃裡無意義的蠕動。
這把弓,不是武器。
是他的恥辱柱。
天,亮了。
當第一縷不帶任何汙染的,純淨的金色陽光,灑在這座死亡的城市時,那四個幸存者終於搬完了最後一桶柴油。他們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堆積如山的物資旁邊,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空洞,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精氣神。
他們完成了任務,現在,等待著他們的,是未知的命運。
艙門,無聲地滑開。
韓東晟走了出來。
他沒有去看那些物資,也沒有去看那四個已經麻木的幸存者。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堆被壓在倒塌建築下的,鏽跡斑斑的鋼筋和鐵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