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低垂，仿佛要將泗水港壓進海底，潮濕的海風裹著鹹腥的潮氣，混著丁香特有的辛辣氣息，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寶兒立在旗艦甲板上，青銅短劍的穗子被狂風扯得劈啪作響，她望著港口方向騰起的滾滾塵土，瞳孔微微收縮——爪哇貴族的兩百名持械武士，正舉著彎刀、長矛，如烏雲般壓了過來。武士們身上的藤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暗沉的色澤，腰間懸掛的銅鈴隨著步伐發出細碎聲響，像是催命的喪音。
“夫人，他們來勢洶洶！”哈桑握緊青銅羅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說是要交還‘抗稅刁民’，實則是衝著咱們的分級篩和自由漁民來的！”寶兒沒說話，目光掃過正在分揀丁香的漁民們。這些天，越來越多的人拆除了腳踝的鐵鐐，加入船隊，他們眼中重燃的希望，此刻卻被恐懼蒙上了陰影。幾個漁民停下手中的活計，顫抖著望向逼近的武士，其中一位老者甚至將藏在懷中的分級篩圖紙攥出了褶皺。
“傳令下去，按計劃行事。”寶兒的聲音低沉卻堅定，話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隨著一聲悠長的海螺號響，三門漆黑鋥亮的“弗朗機改良炮”被船員們用粗糲的麻繩緩緩推出。為了這三門火炮，大宋工匠們日夜趕工，在炮身加裝精銅打造的瞄準鏡時，反複調試角度，力求精準；炮身刻著的纏枝蓮紋，每一筆都蘊含著工匠們的心血。寶兒伸手撫摸著炮身，想起半年前與大食商人周旋的場景，為了購得火炮的原型，她不僅拿出了珍貴的絲綢、瓷器，還與對方進行了多日的唇槍舌劍，每一門炮，都來之不易。
武士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彎刀在雲層間隙透出的微弱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為首的貴族騎在高頭大馬上，頭戴鑲嵌紅寶石的金冠，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妖異的紅光，腰間掛著的象牙柄彎刀上，還沾著不知哪個漁民的鮮血，刀刃上凝結的血痂在海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交出那些抗稅的賤民！”他的聲音如破鑼般刺耳，還帶著一絲刻意的狠厲，“還有你們那妖異的分級篩，一並焚毀！否則，今日就讓這港口血流成河！”
寶兒穩步上前，身後的火炮在船員們的操作下悄然調整角度，炮口微微上揚，仿佛蓄勢待發的猛獸。她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而後高聲道：“我大宋船隊行的是公平買賣，何談抗稅？倒是你們，用複利盤剝漁民，將他們世代困在債務的深淵，才是真正的強盜！”寶兒說話時，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貴族，眼中滿是憤怒與不屑。話音未落，她猛地一揮手，“放！”
“轟！轟！轟！”三門火炮齊聲鳴響，炮口噴出的火舌瞬間照亮了陰沉的天空，熾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將寶兒的發絲都吹得向後飛揚。鉛彈如流星般劃過百米距離，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砸在遠處的椰樹上。刹那間，椰樹被炸出焦黑的大洞，樹乾上的碎屑如雨點般紛紛墜落，枝葉紛飛，伴隨著一聲巨響，樹乾轟然倒地。武士們的戰馬受驚嘶鳴，前蹄高高揚起，不少武士險些被掀翻在地，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許多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甚至有幾個膽小的武士開始不自覺地往後挪動腳步。
阿卜杜勒率領的彎刀隊迅速在炮陣後擺出“新月彎刀陣”。隊員們訓練有素，數百把彎刀同時舉起，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光牆。彎刀隊的隊員們齊聲呐喊，“殺！殺！殺！”的吼聲震雲霄，氣勢如虹，喊聲中還夾雜著彎刀相互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而阮文雄的水鬼隊早已潛入海底，他們身上纏著用魚油浸泡過的麻繩，在冰涼的海水中艱難前行，每一次劃動都小心翼翼，生怕發出聲響。他們悄無聲息地遊向武士們停泊在港口的船隊，麻繩如毒蛇般纏繞在錨鏈上，隻要一聲令下，便可點火，讓那些船隻葬身火海。
爪哇貴族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握緊腰間的彎刀，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蘇丹的勢力，三佛齊覆滅後，滿剌加迅速崛起，成為這片海域的新霸主。若是真的與大宋船隊開戰，惹惱了蘇丹，他的貴族地位怕是難保。但貴族的傲慢讓他不願輕易服軟，他強裝鎮定地吼道：“不過是些唬人的把戲！你們以為幾門火炮就能嚇退我們？”
這時，寶兒緩緩抽出一柄匕首。紅寶石鑲嵌的刀柄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幽紅光，正是蘇丹賜予的那把——曾斬下三佛齊海盜王首級的利刃。匕首出鞘時，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刀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此刀，曾斬三佛齊海盜王。”寶兒將匕首高舉，刀鋒映出她冷冽的眼神，眼神中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意，“今日若見血，必是爪哇貴族的血！彆忘了，我大宋船隊與滿剌加蘇丹可是同盟！蘇丹的艦隊若是知曉你們在此滋事，後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她故意將“同盟”二字咬得極重，目光如炬，直視著貴族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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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的戰馬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他色厲內荏地指著寶兒，聲音卻不自覺地拔高：“你！彆以為有幾門火炮、一把破刀就能唬住我們！我爪哇武士，可不是吃素的！”然而，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武士們卻開始竊竊私語，眼神中滿是不安。
寶兒冷笑一聲，示意哈桑拿出一卷羊皮紙。哈桑小心翼翼地展開羊皮紙，生怕弄皺了上麵的字跡。“這是《滿剌加商盟初約》，白紙黑字寫著‘保護自由商賈，嚴懲剝削惡行’。”寶兒揚了揚手中的契約，聲音鏗鏘有力，“你若執意開戰，便是與整個商盟為敵！到那時，你可擔得起這後果？滿剌加的戰船，隨時能將你的領地踏平！”
海風愈發猛烈，吹得旗幟獵獵作響，也吹得貴族的金冠微微晃動。貴族與寶兒對峙良久，最終，他狠狠地一拉韁繩，調轉馬頭，臉上滿是不甘與憤怒。“今日暫且放過你們！”他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但彆以為這事就這麼完了！我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說罷，帶著武士們灰溜溜地退去，馬蹄揚起的塵土在空中久久不散。
看著遠去的人群，寶兒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她這才發現掌心已滿是汗水。她轉身望向船員和漁民們，大聲道：“大家彆怕！有我在，有大宋船隊在，就沒人能欺負咱們！我們守護的不僅是自由，更是正義！”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音蓋過了呼嘯的風聲，許多漁民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花，他們握緊拳頭，高呼著寶兒的名字。
夜幕降臨，暴雨傾盆而下。寶兒站在甲板上，任由雨水衝刷著臉龐，雨水混著汗水滑入脖頸。她望著港口外漆黑的海麵，心中清楚，這場對峙隻是開始。爪哇貴族絕不會善罷甘休，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挑戰。但她無所畏懼，手中的青銅短劍與蘇丹賜予的匕首，就是她守護正義與自由的信念。
船艙內，哈桑正在擦拭火炮，仔細檢查每一處零件，生怕有一絲損壞；阿卜杜勒則帶著彎刀隊加固防禦工事，他們搬運著沉重的石塊，搭建起更高的壁壘；阮文雄的水鬼隊也在總結此次行動的經驗，隊員們圍坐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著如何改進戰術。燭光搖曳，映照著眾人堅毅的臉龐。寶兒知道，隻要他們團結一心，無論麵對怎樣的敵人，都能在這波濤洶湧的海上，守住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而那火銃與彎刀對峙的一幕，也將成為這片海域上，正義戰勝強權的傳奇故事，被來往的商賈和漁民們，口口相傳，激勵著無數人追求自由與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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