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海麵上。船隊剛駛出馬尾藻區三日,潮濕的空氣便在甲板上凝結成珠,順著船舷的雕花欄杆滾落,在柚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寶兒用細布擦拭著觀星鏡,鏡片上的水汽擦了又生,鏡中隻能看見模糊的灰影——那是遠處若隱若現的島嶼輪廓,比海圖標注的位置偏了整整兩個時辰的航程,顯然是洋流與風向共同作用的結果。
“夫人,水袋裡的淡水發潮了。”哈桑將一個羊皮袋遞過來,袋口的麻繩結上長著薄薄一層黴斑,“這霧帶著鹹味,連艙底的乾糧都吸潮變軟了。”他說得沒錯,昨夜烘烤的麵餅此刻已變得黏牙,咬下去能嘗到淡淡的海鹽味,仿佛空氣中的鹽分都被食物吸了進去。更奇怪的是,霧中的聲音傳播得格外遠,遠處島嶼上的鳥鳴清晰得如同在耳邊,卻看不見飛鳥的影子,讓人產生錯覺,仿佛整座島都漂浮在霧中。
霧中突然傳來“咚”的悶響,船身劇烈震顫,仿佛撞上了礁石。船員們慌忙查看,船底卻完好無損,隻是船舷邊的海水泛起渾濁的黃色,攪起大量泥沙。“是淺灘!”老舵手的聲音帶著驚惶,他手中的測深繩猛地繃緊,繩上的刻度顯示水深僅有一丈,比片刻前驟減了四丈,“這灘是活的,會跟著潮水移動!”
眾人趴在船舷邊,透過霧氣看見水下的沙地正在緩慢流動,細沙如金色的綢緞,在水中鋪展又收攏。偶爾露出水麵的礁石上,覆蓋著厚厚的牡蠣殼,殼上的紋路清晰可辨,顯然是常年被海水浸泡的結果。更令人心驚的是,這些礁石的位置不斷變化,剛才還在船左的暗礁,片刻後竟出現在船右,仿佛有雙無形的手在水下挪動它們。
“不是礁石在動,是我們在漂。”寶兒指著船尾的浪花,水流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改變方向,“這是季節性的移動淺灘,由洋流帶來的泥沙沉積而成,每年位置都不同。”她讓人將幾塊木板拋入水中,木板在霧中打著旋,先是朝著島嶼方向漂去,突然又掉頭朝深海移動,軌跡雜亂無章,恰似被頑童擺弄的玩具。
正午時分,霧氣稍稍散去,露出令人心驚的景象:船隊正被困在一片環形的淺灘中,灘外圍是深藍色的海水,如同鑲嵌在金色沙地上的寶石,而灘內的水色渾濁,隱約可見暗礁的影子。淺灘中央矗立著一座小小的孤島,島上覆蓋著低矮的灌木叢,枝頭掛著白色的鳥糞,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島的邊緣,幾艘殘破的船骸半埋在沙中,木質已被鹽蝕得發黑,甲板上的銅釘鏽成了綠色,恰似一顆顆翡翠鑲嵌在朽木中。
“是‘鬼打牆’灘!”曾聽漁民說起過的年輕船員臉色發白,他的手指緊緊摳著船舷的縫隙,“老人們說,進了這灘的船,永遠也出不去……”他的話未落,船身再次震顫,這次是真的撞上了暗礁,艙底傳來“哢嚓”的斷裂聲,海水開始緩緩滲出,浸濕了堆放的貨物。
哈桑帶領船員們用麻絮和桐油堵塞漏洞,手指被尖銳的木茬劃破,血珠滴在水中,瞬間被渾濁的泥沙吞沒。寶兒則盯著淺灘的水流變化,發現每過半個時辰,水流方向就會改變一次,與潮汐的漲落規律完全吻合。“跟著水流轉向的時機突圍!”她果斷下令,聲音穿透霧氣,“漲潮時,灘內的水位會升高,暗礁會被淹沒,那時就是機會!”
等待漲潮的過程中,船員們發現了更多奇怪的現象。淺灘的沙地上,不時冒出一串串細小的氣泡,破裂時散發出淡淡的沼氣味,那是底下的有機物腐爛產生的氣體。偶爾有銀色的魚群從沙中鑽出,在水中遊動片刻,又迅速潛入沙底,隻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沙洞,恰似大地的呼吸孔。這些魚的鱗片極薄,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見體內的內臟,顯然是長期適應淺水環境的結果。
霧氣在黃昏時再次變濃,能見度不足五尺。淺灘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無數小動物在沙地上爬行。透過霧氣看去,隻見密密麻麻的小螃蟹從沙中鑽出,它們的身體呈半透明的白色,在沙地上快速移動,形成流動的白色浪潮。這些螃蟹遇到暗礁便紛紛繞行,軌跡竟與安全航道驚人地吻合,仿佛天生就知道哪裡可以通行。
“跟著螃蟹走!”寶兒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讓人在船頭掛起一盞油燈,微弱的光芒在霧中形成一圈光暈,“這些小東西世代生活在這裡,比我們更熟悉淺灘的脾氣。”船員們小心翼翼地劃著船,船槳避開螃蟹群密集的區域,果然很少再撞上暗礁。偶爾有螃蟹爬上船板,用小小的螯足試探著觸碰人類的皮膚,又迅速退回水中,仿佛在與這些陌生的訪客打著招呼。
漲潮的跡象在夜幕降臨時顯現,海水漸漸漫過淺灘,原本露出水麵的暗礁被淹沒,隻在水麵留下細碎的浪花。寶兒讓人再次測量水深,測深繩顯示已有三丈,足夠船隻通行。“就是現在!”她一聲令下,船員們奮力劃槳,船身緩緩駛離淺灘,朝著深藍色的海水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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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了望手突然大喊:“島在發光!”眾人望去,隻見孤島的灌木叢中亮起點點熒光,綠色的光點如同無數螢火蟲,在霧中閃爍不定。靠近後才發現,那是附著在樹枝上的發光水母,傘蓋收縮成球狀,在夜風中微微顫動,顯然是被漲潮的海水帶上岸的。這些水母的光芒在霧中折射,形成奇異的光影,恰似之前誤認作“鬼火”的幻象。
“是洋流把它們送來的。”寶兒指著水母聚集的方向,那裡的海水流動速度明顯更快,“這些小家夥對水流變化很敏感,聚集的地方往往是航道的入口。”她讓人將一盞油燈放在船尾,水母果然被光源吸引,成群結隊地跟在船後,形成一條發光的“航線”,指引著船隊穿越最後的淺灘。
黎明時分,霧氣終於散儘,朝陽將海麵染成金色。回望那片淺灘,此刻已變成平靜的海灣,沙地上的螃蟹群退去,隻留下密密麻麻的小洞,如同篩子的孔眼。孤島上的發光水母被退潮的海水帶回海中,灌木叢恢複了原本的綠色,再無半分詭異。船員們檢查船底,被暗礁撞出的裂縫已用馬尾藻纖維和桐油修補好,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堅固如初。
老舵手在航海圖上用紅筆圈出新發現的淺灘範圍,旁邊標注著漲潮落潮的時間和水流變化的規律:“這灘每年穀雨前後會移動到這裡,到霜降又會退回深海,以後經過此處,得避開這幾個月。”他的手指在圖上輕輕敲擊,“還有這些螃蟹和水母,都是天然的航標,比任何海圖都可靠。”
寶兒讓人將淺灘的沙樣、螃蟹的標本和發光水母的觀察記錄,一一整理歸檔。這些帶著海水氣息的樣本,是航海者們認識海洋的鑰匙,雖樸實無華,卻比任何金銀都珍貴。她望著重新展開的海圖,上麵用不同顏色標注了淺灘、洋流、暗礁和生物的分布,恰似一幅描繪大海脾氣的畫卷。
船帆再次鼓滿風,帶著新的發現與認知,朝著下一片海域駛去。甲板上,晾曬的馬尾藻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桐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獨特的氣息。寶兒知道,航海的真諦,不在於征服海洋,而在於讀懂它的語言——無論是洋流的走向、生物的行為,還是氣候的變化,都是大海傳遞的信息,隻要用心傾聽,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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