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須發花白的老校尉,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刻著疲憊,他用手指用力揉了揉深陷的眼窩,聲音乾澀:“長社城,城牆年久失修,尤其南、西兩麵,更有數處豁口,雖已竭力填補,可一旦賊子發起進攻,恐怕......”
“隻能用人命去填麼?”又一個惶恐的聲音隨即響起。
此話一出,場內也是再度陷入一陣的沉寂之中。
短暫的沉默之後,倒是又有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城內尚有不少民宅,能否拆之梁木以填缺口?”
“或可一試。”發須皆白的老校尉點了點頭,卻又再度搖頭道:“不過,也恐怕也根本攔不住黃巾蟻賊。而且,城內滾木礌石未備,若以大量梁木若填缺口,恐怕城防又將缺少材料。”
“哎......”
隨著老校尉的話語,帳內又是一陣的歎息。
所有人都知道,城防的缺失隻是他們要麵臨的最小的難題,兵員的劣勢,還有傷員的處置,甚至是糧秣以及藥物的短缺,每一項都能讓他們步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可以說,在眾將的心中,此刻的長社城,幾乎沒有了任何的勝算。
於是,壓抑的、絕望的私語如同毒氣,在昏暗中彌漫開來,又被更大的沉默吞噬。
沒有人敢去看彼此的眼睛,目光要麼死死盯著腳下粗糙的地麵,要麼茫然地投向輿圖上那座被濃重墨漬死死圍困的孤城——長社。
它像一個脆弱的墨點,隨時會被那代表黃巾的、無邊無際的汙黑徹底吞噬。
主位依舊空懸,朱儁將軍尚未入帳,那空蕩蕩的席位本身,就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恐懼如同粘稠的液體,混雜著血腥、汗臭和塵土的氣息,緊緊纏繞著帳內每一個人。
這不是怯懦,而是麵對赤裸裸現實的無力——一座四麵楚歌、千瘡百孔的孤城,一群疲憊饑餓、缺醫少藥的士卒,對麵是如怒海狂濤般、數量足以淹沒一切的敵人。
死寂在持續,沉重得仿佛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被吞噬了。
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不清的刁鬥聲,單調地敲打著死水般的軍營,更添一分荒涼。
隱隱的,一些將領也是在心中揣度起了突圍的可能性。
當然,這其中,卻是並不包括陳默。
此刻的陳默雖然也是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但與旁人不同,作為穿越者,陳默是知道長社之戰的結果的。
雖然漢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終究,勝利的天平還是在皇甫嵩率大軍趕到後傾向了漢軍。
因此,“突圍”在陳默這裡,是最後也是最糟糕的選擇。
可問題是,隨著帳內的將軍們將城內情況通氣之後,“突圍”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卻是從簾幔出響起。
帳內所有將領,如同被無形的線驟然拉扯,瞬間挺直了腰背,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厚重的帳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