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藍星聯合星際總部大廈的頂層辦公室,路遙已獨自靜坐了許久。
浩瀚的星圖在他身後的弧形穹頂上緩緩流轉,那些冰冷的光點,一如他此刻紛亂而沉重的心緒。
他的目光幾度落在麵前的信紙上——那封即將寄給宇宙之王梁見深的信件,此刻仿佛重若千鈞。
他一直在猶豫。猶豫是否該將這封信送出,是否該向那位至高領袖袒露自己關於因果律法與萬物權衡的困局。但最終,在內心最純粹信念的驅使下,他提起筆,讓墨跡浸透紙背——
梁公台鑒:?
人類聯合星際秘書長路遙,謹以此函呈報近日聯合總部遇襲一案之進展,並闡述個人對宇宙法則與因果報應之淺見,望不吝賜教。
梁公,您作為宇宙之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牽涉到星係沉浮、萬物興衰,其影響力不可謂不深,感召力不可謂不重!
這使得您的任何行為,任何思想都能牽動億兆生靈乃至各方主宰者的神經。它們會效仿您的決策,揣度您的思想,甚至複製您的好惡——無論這些行為本身是對是錯。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無論您做出何種選擇,追隨者都會視其為不可置疑的圭臬。隻因您是眾生文明的燈塔,它們不敢、亦不能違逆你的意誌。
有鑒於此,路遙時常在想:我們是否還應將凡俗的“人情世故”,帶入這用無數鮮血與犧牲換來的星際政權之中?或者說,還是繼續延傳著人類基因深處的痼疾——“公中藏私”的晦暗理念?
我知道,烈德華與索羅斯兩位半神,已將總部遇襲的真相呈報給終極神殿。您想必也已經知道了,那兩名幕後主使——正是您與老肖的至親血脈。
此刻,就連女神的內心也充滿了矛盾,遲遲難以決斷。
但我必須坦言——儘管那兩個孩子是你的愛孫,幼時也曾喚我一聲“叔叔”,但此事已牽動宇宙萬千高等文明的神經。倘若您最終選擇保全他們,那麼“鐵麵無私、一視同仁”這八個字,將可能在所有文明眼中淪為一句虛言。
上行下效,?高等文明會以此為準繩,低級文明更會變本加厲!如此層層傳導,我們所守護的這片星空,恐怕將再度墮入“人情高於法令、私念戰勝公義”的墮落時代。
……
在均衡聖殿的宏偉穹頂下,梁見深將路遙的信函輕輕置於案上。那信中的理念如同冰冷的星環,以絕對公正的軌跡環繞著他此刻翻湧的思緒。
但他還未從翻湧的思緒中完全抽離,指尖便已觸到了另一份來自銀河政務院總長梁尚武的信函。
這封信遠比路遙的更為沉重。它不僅附著有肖影正之子肖遠洋、其女肖勝男的親筆署名,更凝聚了梁、肖兩家眾多嫡係子孫的聯名請願。
信中滿載著為梁玉兒與肖星瀚求情的字眼,每一筆懇求都聲情並茂,如同雙生黑洞般牽扯著他身為王者與曾祖父的雙重身份。
梁尚武更以銀河政務院總長之職鄭重擔保,懇求父親能夠念及骨肉親情,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並發誓他們永不再犯,否則他將辭去銀河總長的職務。
凝視著兒子熟悉的筆跡,梁見深緩緩閉上了雙眼—這位執掌宇宙至高權柄的王者,此刻也真切地落入了矛盾的深淵。
沉凝片刻後,他指尖輕觸腕間晶環,一道加密信息瞬息穿透多維通道,直抵肖影正的意識核心。指令隻有一行:「速至均衡聖殿,事關家庭內部之事。」
約莫一分鐘後,空氣中泛起漣漪般的能量波動,肖影正的真身已悄然立於聖殿中央。這是獨屬於二人的約定——他可以隨時越過一切覲見程序,直接現身於梁見深的身側。
見老友已至,梁見深緩緩睜開雙眼,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沉重:“銀河係那邊的信,想必你也收到了。”
肖影正拂袖落座,身形筆直如亙古星碑:“是的,老梁。尚武、遠洋、勝男他們都寫信給我了,都是在為玉兒與星瀚求情。”
“你的意下如何?”
肖影正思索了一下,遂問道:“她的態度呢?”
“路遙說了,她也很矛盾,不過其本意還是偏向於保住那兩個孩子。”
“那沒說的…”肖影正當機立斷:“我們不糾結!不猶豫!兩個孩子必須保住!”
“可是老肖……”梁見深指節叩擊著星紋石案,“倘若我們今日徇私,明日萬千文明便會效仿此道。上行下效的鏈條一旦開啟,宇宙法則終將淪為虛文。”
他說著就將路遙的信推至肖影正的麵前。
肖影正目光掃過紙麵,突然掌心能量迸發,信紙瞬間化作星塵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