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嗎?”
王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下了所有的不安,
“申屠剛想困死我們!想用恐懼壓垮我們!想為他的主子報仇!”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他忘了!金穗城還在!我王銘還在!
這城裡的數萬軍民還在!我們還沒死絕!”
他猛地指向那根羊腸管,指向臉色蒼白卻咬牙堅持的少年石頭,指向程雅脖頸上正在緩慢消退的黑線:
“看到沒有?!天不絕我!援軍未至,我們尚有血可換!尚有氣可爭!”
“傳令!”
王銘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斬破沉悶的夜空:
“其一!全城戒嚴!四門緊閉!玄甲軍接管城防!
巡邏隊十二時辰輪值,街巷暗哨加倍!
凡形跡可疑者,無需審問,就地格殺!寧可錯殺,絕不放縱一個‘毒牙’餘孽!”
“其二!組織人手,不惜代價清理‘惠民井’及附近所有被汙染水源!
挖深井!收集雨水!煮沸所有飲用水!再發現投毒者,誅九族!”
“其三!統計餘糧!統一管製!按人頭配給!
優先保證傷員、婦孺及守城將士!敢有囤積居奇、哄搶糧食物資者,斬!”
“其四!所有能動的輕傷員,協助加固城防!收集滾木礌石,熬製金汁!
將城中所有廢棄屋舍的木料、石料,全部拆運上城牆!
告訴申屠剛,想攻城,先問問我們的刀箭和滾油答不答應!”
“其五!肅清城內流言!凡有散布恐慌、動搖軍心者,無論軍民,立斬!
告訴所有人,靖國公與金穗城同在!
援軍已在路上!守住!便有生路!後退一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一連串的命令,條理清晰,殺伐決斷,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的陰霾。
絕望被點燃成不屈的戰意!是啊,國公爺還在!
夫人還在!城還沒破!血還沒流乾!憑什麼認輸?!
“遵命!”
周圍的玄甲衛、醫官、乃至那些自願留下的百姓,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轟然應諾,迅速行動起來。
壓抑的醫區瞬間充滿了緊迫的生機。
王銘的目光最後落回陸仙身上,那冰封的眼底深處,終於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關切:
“仙兒,這裡…交給你了。
程雅和這少年,務必看護好。換血不能停,但也要注意石頭的極限,莫要讓他傷了根本。”
陸仙用力點頭,眼中含淚,卻無比堅定:
“夫君放心!仙兒在,姐姐和石頭便在!你…千萬小心!”
她知道,王銘接下來要麵對的,是比戰場廝殺更凶險的城內暗戰和殘酷的圍城消耗。
王銘深深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但脖頸黑線明顯消退的程雅,
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卻倔強地對他擠出一個笑容的少年石頭,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再多言,玄色披風一振,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醫區,沉重的腳步聲融入金穗城壓抑的夜色之中。
陳武和幾名精銳玄甲親衛如同影子般緊隨其後。
夜色深沉,金穗城如同受傷的巨獸匍匐在赤水河畔。
白日裡的喧囂與血腥被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
隻有巡邏隊沉重的腳步聲、遠處城牆上隱約傳來的號令聲,
以及偶爾幾聲壓抑的咳嗽或啜泣,打破這凝固的黑暗。
空氣中,硝煙味、血腥味、還有那股來自東三街方向若有若無的井水惡臭,混合在一起,如同絕望的歎息。
王銘沒有回相對安全的府衙,而是直接登上了西門城樓。
這裡是直麵申屠剛圍城大軍的方向。
城頭上,火把通明。
士兵們沉默地搬運著石塊、木料,加固著白天被投石機砸出的缺口。
一些疲憊的士兵裹著毯子,蜷縮在垛口下休息,但手中的刀槍依舊緊握。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但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種困獸猶鬥的凶悍。
王銘扶著冰冷的垛口,目光如鷹隼般穿透沉沉夜幕,望向城外。
數裡之外,申屠剛的營寨如同盤踞的巨獸,燈火連綿成片,將西、北兩麵的天空都映照出一片詭異的橘紅。
隱約可見新立起的寨牆輪廓和高高的了望塔。
更令人心頭發緊的是,在營寨前方的開闊地上,借著火光,能清晰地看到數十根高聳的木杆!
上麵吊著模糊的人形黑影,在夜風中微微搖晃,如同地獄的旗幟!那是被虐殺的戰俘和百姓!
一股冰冷的殺意再次從王銘心底升騰。申屠剛!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大帥!”
負責西門防務的偏將李魁快步走來,他臉上帶著一道新添的刀疤,甲胄染血,聲音嘶啞卻沉穩:
“申屠剛的崽子們動作很快!壕溝已經挖了丈許深,寨牆也立起大半!
白日裡還派了小股騎兵在城外遊弋挑釁,辱罵叫陣…弟兄們…都憋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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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銘點點頭,目光掃過城下那片被填平的陷坑區域和更遠處申屠剛的工事,語氣冰冷:
“讓他們罵。傳令下去,守城弩、神臂弓,給我瞄準了!
誰敢靠近城牆百步之內,不管他是叫陣還是拉屎,一律射殺!
把人頭給我掛到咱們的旗杆上!”
“是!”
李魁眼中凶光一閃,立刻領命。
“城防加固得如何?滾木礌石、金汁,儲備可夠?”
王銘問道,這才是關乎生死的關鍵。
“回大帥!弟兄們都在拚命乾!城下能拆的房子都拆了!
木料石料源源不斷運上來!金汁也一直在熬,味道…有點衝,但管夠!”
李魁拍著胸脯,隨即聲音低沉下來,
“就是…水源…東三街那邊挖深井的兄弟回報,挖下去幾丈深,滲出來的水…
還是帶著一股子腥甜味…怕是…毒源太深了。
雨水收集的也有限…”
王銘的心沉了沉。
水!
這是圍城戰中最致命的軟肋!
沒有食物或許能撐十天半月,沒有乾淨的水源,三天就能讓人徹底崩潰!
申屠剛選擇圍而不攻,打的恐怕就是這個主意!
“繼續挖!再深也要挖!多設幾處取水點!
所有收集的雨水、井水,必須煮沸一個時辰以上才能飲用!違者,軍法處置!”
王銘的聲音斬釘截鐵,“另外,傳令給陸夫人,讓她想辦法,看能否調配一些抑製毒性的草藥,哪怕隻能稍稍緩解…也是好的!”
“遵命!”李魁肅然領命。
王銘又詳細詢問了城內存糧、傷員安置、士氣等情況,
李魁一一作答,形勢之嚴峻,遠超預期。
存糧最多支撐十日,還是在極度緊縮配給的情況下。
傷員眾多,缺醫少藥。士氣雖未崩潰,但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就在王銘凝眉沉思破局之策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城樓階梯處傳來。
“大帥!陸夫人急報!”
一名陸仙的親信女衛氣喘籲籲地衝上來,臉色煞白,眼中帶著驚恐,
“醫區…醫區遇襲!有…有刺客!目標…目標是石頭!”
“什麼?!”
王銘瞳孔驟縮,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
石頭!那個唯一的、能救程雅的血源少年!
他瞬間明白了刺客的險惡用心——他們不僅要程雅的命,更要徹底掐滅這唯一的生機!
“陳武!跟我走!”
王銘厲喝一聲,甚至來不及多問,身形如電,朝著東三街方向疾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