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石粉末如同灰色的雪,
簌簌灑入那半缸粘稠、散發著刺鼻酸腐氣的老陳醋中。
“滋啦——!!!”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都要尖銳的嘶鳴驟然炸響!
如同萬千毒蛇瞬間被投入滾油!
濃密到近乎實質的慘白煙霧,
如同被無形巨手捏住脖頸又猛地鬆開的活蛇,
瘋狂地、扭曲著從醋缸中騰空而起!
瞬間膨脹、彌漫,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硝石與醋酸混合的奇異氣息,
將冰窖入口附近徹底吞沒!
白霧翻滾,冰冷刺骨。
就在這片能見度驟降的寒霧裡,
一隻枯瘦、布滿老繭和凍瘡、如同嶙峋古樹枝椏般的手,
猛地從霧中探出,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死死抓住了王銘沾滿硝石粉和血汙的手腕!
是大將軍!
大將軍不知何時推開了攙扶他的親兵,
他的身體在寒霧中微微佝僂,鐵甲上凝結的醋酸白霜被霧氣浸透,愈發顯得冰冷沉重。
那張被風霜、硝煙和劇毒侵蝕得溝壑縱橫的臉上,
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渾濁的眼球死死盯住王銘,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每一個字都從牙縫裡擠出,帶著灼熱的氣息和鐵鏽般的血腥味:
“此法…可能…固關?!”
他的聲音嘶啞、顫抖,卻蘊含著千鈞重壓。
固關!
在這強敵環伺、殘破不堪、剛剛經曆血火洗禮的雁門關廢墟之上!
王銘感到腕骨幾乎要被捏碎,
劇烈的疼痛卻讓他混亂的思緒驟然清晰!
他看著大將軍眼中那不顧一切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熾熱光芒,
又猛地低頭,看向缸中——那半缸醋液,
在硝石粉的催化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渾濁、粘稠,
表麵迅速凝結出一層堅硬、帶著深褐色紋理的冰殼!
“能!”
王銘的回答斬釘截鐵,如同淬火的鋼鐵!
他猛地掙脫大將軍的手,不顧左腿劇痛,
俯身從缸中用力掰下一塊邊緣鋒利、冒著森森寒氣的深褐色醋冰!
這塊冰,沉重、堅硬,觸手冰寒刺骨!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
王銘高高舉起這塊醋冰,然後,用儘全身殘存的力量,
狠狠砸向身旁一塊裸露在地宮入口、堅硬無比的花崗岩青石!
“砰——!!!”
一聲悶響!
深褐色的醋冰瞬間崩裂,冰屑四濺!
然而,那塊承受了重擊的青石表麵,
赫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裂紋!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些崩濺開、尚未融化的細小冰屑,
在接觸到青石表麵微小的縫隙和孔洞時,
竟如同活物般,在極寒的作用下,詭異地膨脹、嵌入、死死地“咬”住了石縫!
“千年不摧不敢妄言!”
王銘喘息著,指著那被冰屑嵌入、裂紋猙獰的青石,
聲音因激動和嘶喊而變調,卻帶著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然此醋冰,遇隙則鑽,遇寒則脹!
其膨脹嵌入之力,遠勝尋常榫卯!
嵌入石隙,冰凝則固若金湯;
冰融則自卸其力,無損根基!
以此法填充關牆裂縫、嵌牢鬆動牆基,
足矣!其效,更勝鐵水澆鑄!”
冰屑嵌入石縫,遇寒膨脹!
冰凝則固,冰融自卸!
這顛覆常理、卻又在眼前被證實的景象,
如同雷霆般劈開了大將軍心中最後一絲疑慮!
大將軍渾濁眼底那瀕死的火焰,驟然爆發出足以灼傷人的精光!
“嗆啷!”
他猛地從腰間扯下那卷早已被血、泥、冰水浸透,
變得沉重而冰冷的《雁門地脈勘輿圖》!
這凝聚了王銘心血、標注著關城每一處薄弱地基和裂縫的圖卷,
被他用儘最後的力氣,
狠狠摔進了旁邊尚未凍結、混合著冰屑和硝石的泥濘醋漿之中!
“全軍——聽令!!!”
大將軍的聲音,如同瀕死雄獅最後的咆哮,
帶著焚儘一切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撕裂了彌漫的寒霧,炸響在每一個幸存將士的耳邊:
“拆!!”
“拆儘關內韃子屍骸鐵甲!
熔鑄!鑄成百塊凹槽鐵碑!
碑形按《地脈圖》所標裂縫尺寸!”
“民奴婦孺!
刮取關內所有牆根硝土!
刮地三尺!片土不留!”
“其餘將士!以陳醋和泥!
填充鐵碑凹槽!要稠!要滿!”
“王縣伯!硝石!!!”
“給本帥——把這座破關,用醋和冰!焊死在大華的土地上——!!!”
最後的吼聲,
帶著撕裂喉管的血腥氣,在寒霧中回蕩,如同吹響了末日反擊的號角!
……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雁門關,
這座剛剛從火海、毒霧和冰霜中掙紮出來的廢墟雄關,
在大將軍最後軍令的驅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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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了一個巨大、冰冷、彌漫著濃烈酸味與鐵腥的——戰爭工坊!
火光再次燃起,卻不是為了毀滅,而是為了鍛造生的希望。
一堆堆從韃靼士兵和戰馬屍體上剝下的、沾滿血汙和碎肉的鐵鱗甲、彎刀、頭盔、馬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