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上遊,濃霧如同飽含惡意的實體,死死裹挾著蜿蜒的河道。
腐爛植物的腥氣、淤泥的土腥,此刻又混合了一股更加刺鼻、令人頭暈目眩的甜膩氣息
——那是大量毒蟲被驚擾後,腺體分泌的毒霧在空氣中彌漫。
王銘的船隊如同陷入粘稠蛛網的飛蟲,被迫停滯在主河道分岔口前數百丈的水域。
渾濁的水流在此處變得異常湍急,打著旋渦,卷起水底黑色的腐殖質。
前方,一座龐大的水寨如同盤踞在濃霧中的猙獰巨獸,若隱若現。
粗大的原木構築的水柵橫鎖河道,柵後高聳的望樓、密布的箭孔,無不昭示著“鐵鱷水寨”森嚴的防禦。
更令人心悸的是,兩側原本茂密的蘆葦蕩和虯結的樹根地帶,
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剃刀粗暴地清理過,露出了下方黑黢黢、泛著油光的泥沼。
新鮮的挖掘痕跡遍布,隱約可見尖銳的木刺從泥水中探出猙獰的尖角,
更深處,似乎有無數細小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蠕動陰影
——那是被強行驅趕到此地的毒蟲巢穴!
空氣中那股甜膩的毒霧,正是來源於此!
“大帥!鐵鱷水寨,守軍至少兩千!水柵堅固,強攻傷亡難以估量!
兩側泥沼陷坑密布,毒簽無數,毒蟲躁動,強行登陸無異送死!”
岩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黝黑的臉頰上沾著幾道新鮮的泥漿,顯然剛經曆過一次驚險的抵近偵查,
“他們…像是專門等著我們來!布下了死地!”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船上的士兵們緊握著武器,呼吸粗重,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陷阱的恐懼和對濃霧中潛藏殺機的警惕。
蚊蚋的嗡鳴聲似乎都被這股無形的壓力壓低了。
程雅站在王銘側後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大規模戰爭的血腥與殘酷,
那沼澤中彌漫的毒氣和隱隱傳來的毒蟲嘶鳴,讓她握著劍柄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胃裡一陣翻騰。
但她強迫自己站直身體,眼神中沒有退縮,隻有一種初生牛犢般的倔強。
王銘站在船頭,玄色罩袍的邊緣被潮濕的毒霧浸透,緊貼著手臂。
他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穿透翻湧的濃霧,死死鎖住那座如同毒牙般的水寨。
鄭梟被大浪帝國牽製在東部,金穗城的反應卻如此迅速、如此毒辣!
這鐵鱷水寨,分明是精心布置的屠宰場!
對方的主帥,絕非庸才!
“避無可避。”
王銘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此地乃通往金穗城咽喉,繞行需多耗數日,且路徑不明,風險更大。強攻水寨,正中其下懷。”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水寨兩側那片被清理出來、布滿殺機的泥沼,
“陷坑、毒簽、毒蟲…看似絕地,卻也是唯一的生門!”
眾將愕然,不解地看向王銘。
生門?那分明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王銘目光轉向岩坎,眼中閃爍著智慧與鐵血交織的光芒:
“岩坎頭人!你部勇士,最擅長的,不就是在這等泥沼毒瘴之地,與蟲豸共舞嗎?”
岩坎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
“大帥的意思是…”
“毒簽、陷坑,對熟悉沼澤的獵手而言,並非不可逾越!”
王銘語速加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毒蟲躁動?那便讓它們更‘躁動’一些!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猛地轉身,一連串命令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而急促:
“一!陳武!”
“末將在!”
玄甲衛副將肅然挺立。
“著你率三百龍驤重步,三百玄甲銳士!
攜帶所有備用盾牌、火油罐、以及工兵營特製的‘驅蟲藥粉’!
乘大船,逼近水寨正麵!擂鼓呐喊,佯作強攻!吸引寨內守軍全部注意力!
火油罐不必省,給我往水柵和望樓上砸!燒!燒得越旺越好!”
“末將領命!”
陳武眼中戰意燃起,佯攻誘敵,這是他的強項!
“二!岩坎頭人!”
“在!”岩坎挺起胸膛。
“親率你部所有勇士!攜帶吹箭、毒鏢、短刃、火折、以及…大量引火之物!
分作數股,潛入兩側泥沼!
目標:陷坑毒簽,能避則避,不能避則標記或清除!毒蟲巢穴?找到它們!
用火!用硫磺!給本公狠狠地燒!狠狠地熏!讓這沼澤裡的‘主人’,替我們開路!
把那些毒蟲,往水寨方向趕!”
岩坎眼中凶光大盛,露出一個屬於叢林獵手的獰笑:
“得令!保管讓那些‘小寶貝’們,好好招待寨子裡的貴客!”
“三!程雅!”王銘的目光轉向身邊的二夫人。
程雅精神一振:“夫君!”
“你與軍醫官一起,組織所有懂醫術者!
即刻熬製張雲姐姐帶來的‘清心避瘴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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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熬製!分發給所有將士!特彆是即將進入泥沼的岩坎部勇士!
每人必須飲下一大碗!再備好金瘡藥、解毒粉,隨時準備救治傷員!”
王銘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此毒瘴非同小可,務必小心!”
“是!保證完成任務!”
程雅用力點頭,感受到肩上的責任,立刻轉身,招呼著隨軍的醫官和助手,開始忙碌起來。
“四!陸仙!”
“夫君。”陸仙清冷應道。
“著你坐鎮指揮船,協調各方!密切關注水寨反應!若有異常,火速來報!”
“明白。”
“五!其餘各部,隨本公壓陣!待泥沼火起,毒蟲反噬,寨內大亂之際…”
王銘的手如同戰刀般狠狠劈向前方濃霧籠罩的水寨,
“…全軍壓上!一舉破寨!”
命令如鐵流般迅速執行。
沉悶的戰鼓聲驟然在河麵上炸響!
咚咚咚!
如同巨獸的心跳,震散了部分濃霧!
陳武率領的六百精銳,乘坐著幾艘較大的艨艟鬥艦,
排成攻擊陣型,船槳齊動,悍然衝向水寨正麵的水柵!
士兵們齊聲呐喊,聲震雲霄!
“敵襲!正前方!!”
“放箭!放箭!”
“火油!快倒火油!”
水寨上瞬間一片慌亂!
無數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逼近的船隊!
滾燙的火油被傾盆倒下,落在船頭的包鐵盾牌上,滋滋作響,騰起黑煙!
望樓上的床弩發出令人牙酸的絞弦聲,粗大的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射來!
陳武身先士卒,揮舞著長刀格擋箭矢,嘶聲怒吼:
“舉盾!頂住!火油罐!給老子砸!瞄準望樓!燒死他們!”
士兵們頂著箭雨火油,奮力將點燃的火油罐投擲出去!
有些砸在水柵上,爆開一團團火焰;
有些砸在望樓的木製結構上,迅速引燃!
水寨正麵,頓時陷入一片火海與箭雨交織的激烈攻防!
廝殺聲、怒吼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箭矢破空的尖嘯聲,徹底打破了沼澤的死寂!
就在水寨所有注意力都被正麵佯攻牢牢吸引之際,兩側的泥沼深處,無聲的殺戮與致命的“驅趕”正在上演。
岩坎如同泥沼中的鬼魅,臉上塗抹著厚厚的防蟲泥膏和驅蟲藥粉,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
他帶領著數百名同樣裝扮的黑水部戰士,悄無聲息地滑入散發著惡臭和甜膩毒氣的黑色淤泥中。
他們的動作輕盈而迅捷,如同水生的蜥蜴,對腳下可能致命的陷坑和毒簽有著近乎本能的感知。
“左三寸,陷坑!繞!”
“前方泥下有硬刺!標記!”
“毒蜂巢!在枯樹根下!硫磺粉!點火!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