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斷山臨海一側的陡峭懸崖,此刻化身戰爭奇觀。
嶙峋的岩石平台上,數十架造型奇特的“神機弩”已牢牢架設。
弩身以精鋼與百年鐵木複合鍛造,結構緊湊卻充滿力量感,其下是帶螺旋調節的穩固支架。
碗口粗的弩臂被數名壯碩的山地步兵合力絞開,扣上粗如兒臂、通體黝黑、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特製弩箭。
箭頭並非尋常菱形,而是三棱破甲錐,錐尖處隱隱有暗紅色紋路流轉——
那是格物院秘製的“破罡金”塗層,專為撕裂堅固防禦而生!
“目標!雷火銃艦!甲板!上層建築!自由散射!”
山地步兵營統領,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聲音嘶啞卻穿透山風海嘯。
“得令!”
弩手們齊聲低吼,眼中燃燒著決死的戰意。
他們伏在冰冷的岩石上,透過弩身前端的簡易照門,死死鎖定下方海麵上那幾艘如同海上堡壘的“鎮海”巨艦。
巨艦甲板上,水兵們正因方才飛魚營的騷擾而略顯混亂,渾然不覺死神已自頭頂降臨。
嗤!嗤!嗤——!!!
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驟然爆發!數十道黑影從懸崖之巔激射而出!
它們並非雷火銃炮彈那般的毀滅弧線,而是近乎垂直的死亡俯衝!
速度快到極致,隻在空中留下轉瞬即逝的黑色殘影!
噗!噗噗噗!
沉悶的穿透聲密集響起!如同燒紅的鐵釺刺入朽木!
“啊——!”
“我的腿!”
“船艙!船艙漏水了!”
慘嚎與驚呼瞬間取代了之前的狂熱歡呼!
神機弩箭恐怖的動能與破罡箭頭,展現出了令人膽寒的殺傷效率!
一支弩箭精準地洞穿了一名正在指揮裝填雷火銃的軍官胸膛,
帶著噴濺的血花和內臟碎片,餘勢不減地深深紮進甲板深處!
另一支弩箭射穿了高高桅杆上的了望台,
將裡麵的了望手連同平台一起轟碎,木屑與人體殘肢如雨點般砸落!
更多的弩箭則狠狠紮進船舷、炮位、甚至那粗大的雷火銃炮管側壁!
雖未能摧毀炮身,但飛濺的金屬碎片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掃倒了周圍一片水兵!
甲板上頓時血花四濺,哀鴻遍野!
最慘烈的一艘,一支弩箭竟直接射穿了相對薄弱的船樓指揮艙壁!
破碎的木片和飛濺的琉璃如同霰彈般橫掃艙內,幾名正在海圖前指手畫腳的軍官當場斃命!
“敵襲!頭頂!山崖上!”
驚恐的嘶喊終於響起。
大合水兵們慌亂地抬頭,隻看到懸崖上那如同螞蟻般的人影和不斷噴吐死亡的黑管。
“混賬!!”
旗艦“鎮海號”艦橋上,鄭梟須發戟張,目眥欲裂!
方才的得意獰笑凝固在臉上,化為難以置信的暴怒!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倚為長城的雷火銃巨艦甲板陷入混亂,裝填進度被打斷,傷亡慘重!
那從天而降、精準致命的打擊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那是什麼鬼東西?!王銘小兒…你竟還有此等後手?!”
“大帥!弩箭來自山崖!射程極遠,穿透力恐怖!”
副將捂著被飛濺木片劃破流血的臉頰,聲音帶著驚惶,
“我們的弓箭和弩炮仰角不夠,打不到他們!”
“打不到?!”
鄭梟眼中凶光爆射,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將旁邊的黃銅傳令筒劈得火花四濺!
“那就給老子把船靠過去!用拍杆給老子砸!用雷火銃轟那山崖!
把他們連人帶弩給老子轟成渣!!”
然而,戰場時機稍縱即逝!
“天助我也!!”
臨海城頭,趙宇眼中爆發出絕境逢生的狂喜光芒!
那尖銳的神機弩嘯音,此刻聽來如同天籟!
他猛地拔出佩劍,用儘全身力氣,發出震動整個城防的咆哮:
“岸防炮!目標不變!給老子狠狠打!壓製雷火銃艦!
飛魚營殘部!纏住靠近的敵船!城防營!火油!滾木礌石!給老子堵住缺口!
殺——!!!”
轟!轟!轟!
殘存的岸防重炮再次發出怒吼!
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就是那些甲板混亂、雷火銃暫時啞火的巨艦!
雖然準頭依舊欠佳,但數枚沉重的石彈狠狠砸在目標艦周圍海麵,
激起衝天水柱,劇烈的震蕩讓本就混亂的巨艦更加搖晃不穩,裝填工作徹底停滯!
海麵上,僅存的七八艘飛魚快船,如同受傷卻更顯凶悍的海狼,
無視巨大的傷亡,再次撲向靠近城牆缺口的大合登陸船隊。
他們不再追求靠近巨艦,而是將目標對準了那些運兵艨艟。
燃燒的火油罐被奮力投擲,火箭如雨點般潑灑!
一艘滿載水兵的艨艟被數罐火油砸中,瞬間燃起大火,船上的士兵慘叫著跳入海中。
城牆缺口處,戰鬥已進入白熱化!
坍塌的碎石廢墟成了新的死亡絞肉機。
大華守軍依托臨時堆砌的掩體和第二道女牆,用長矛攢刺,用火油潑灑,用滾木礌石狠狠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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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口狹窄,大合水兵雖悍勇,卻難以展開,屍體在廢墟上迅速堆積。
後續的士兵踏著同伴的屍骸,嚎叫著向上衝鋒,又被密集的箭雨和滾燙的金汁澆得皮開肉綻,慘叫著滾落。
懸崖上的神機弩並未停歇。
第一輪齊射製造混亂後,弩手們憑借精準的操控和居高臨下的優勢,開始了更有效率的點殺!
他們優先瞄準甲板上試圖重新組織的水兵軍官、操控床弩和弓箭試圖反擊的射手、以及雷火銃旁的操作人員!
嗤!嗤!
一支弩箭將一名揮舞令旗的百夫長釘死在主桅杆上!
另一支弩箭射穿了試圖用濕棉被撲滅甲板火焰的水兵頭顱!
更有弩箭刁鑽地射入雷火銃炮位旁的彈藥堆放處!
雖然沒有引起殉爆,但嚇得周圍水兵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遠離!
鄭梟艦隊的攻勢,被這來自頭頂的致命打擊和城頭守軍的絕地反擊,硬生生遏製住了!
勝利的天平,在血火交織中,開始了微妙的傾斜!
金穗城,糧倉區。
空氣仿佛凝固,彌漫著穀物粉塵與一種無形的緊張。
陸仙、陳武、程雅站在一座巨大糧倉的陰影裡,
目光都死死盯著地上那層不易察覺的灰白色粉末——“瘟蝗散”。
“賀拔雄…當真是處心積慮,要將這金穗城化作一片死地!”
陳武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投毒於糧,毀城於無形,比明刀明槍的焚毀更毒辣百倍!”
陸仙的聲音冷得像冰,
“若非程雅姐姐心細如發,察覺這微末痕跡…”
她看向程雅,眼中是後怕與慶幸。
程雅臉色凝重,指尖還殘留著那粉末微弱的草木灰氣息。
“仙妹,陳將軍,事不宜遲!
‘瘟蝗散’混入糧袋,多沉積於底層、角落縫隙,外觀與陳糧積灰極似,極易蒙混!
必須立刻篩查所有糧倉,尤其是未被焚毀的!”
她語速極快,條理清晰:
“一、立刻封鎖所有糧倉,未篩查前,一粒糧食不得運出!
二、調派可靠人手,著厚布口罩、手套,由我指導,
重點翻檢糧倉底層、角落、麻袋縫隙,發現毒粉,立刻隔離該批糧袋,做特殊標記!
三、所有參與篩查及先前接觸過可疑糧食的士兵、庫吏,立刻用‘破瘴湯’沐浴更衣,衣物集中焚毀!
四、加大‘破瘴湯’熬製,預備應對可能出現的早期中毒者!”
“好!”
陸仙毫不猶豫,立刻對陳武道:
“陳將軍,調你麾下最沉穩可靠的一隊龍驤軍,再選三十名心細的玄甲衛,由程夫人全權指揮!
所需防護,立刻準備!”
她又轉向岩坎,眼神銳利如刀:
“岩坎!你帶黑水部勇士,立刻控製所有糧倉守衛、庫吏、賬房!
尤其是賀拔雄舊部!分開審問!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投毒之人!
看看這毒,除了糧倉,是否還藏在彆處!若有抵抗或可疑,格殺勿論!”
“是!”
陳武與岩坎肅然領命,轉身大步離去,殺氣騰騰。
程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緊迫。
她快步走向臨時設立的醫藥物資點,那裡正架著數口大鍋,
咕嘟咕嘟熬煮著深褐色的“破瘴湯”,濃鬱的藥味彌漫開來。
“所有醫官、學徒聽令!”
程雅的聲音清亮而充滿力量,瞬間壓過了鍋灶的沸騰聲,
“即刻準備厚棉布口罩、手套、罩衣!‘破瘴湯’濃度加倍!
再取生石灰粉、艾草灰備用!
糧倉區發現劇毒‘瘟蝗散’,篩查在即,防護與消毒為第一要務!動作快!”
醫官們雖不明就裡,但見程雅神色前所未有的嚴峻,立刻行動起來。
很快,一摞摞臨時趕製的厚布口罩、罩衣和大量石灰粉、艾草灰被送到糧倉區入口。
陳武調來的五十名精銳士兵已列隊等候。
程雅親自示範,教導他們如何嚴密佩戴口罩手套,
如何用石灰粉撒在鞋底褲腳防止沾染毒粉帶出,如何用艾草灰混合“破瘴湯”水擦拭可能接觸毒粉的皮膚。
士兵們雖不解這繁瑣,但軍令如山,更知事態嚴重,皆屏息凝神,一絲不苟地執行。
“記住!”
程雅目光掃過這些年輕而堅毅的麵孔,
“翻檢時,動作要輕緩!避免揚起粉塵!
發現可疑灰白色粉末,立刻後退,大聲示警,由我親自處置!
自身感覺任何不適,如頭暈、惡心、皮膚刺癢,立即退出報告!
你們的命,和這滿城百姓的命一樣重要!”
“遵命!”士兵們齊聲低吼。
糧倉沉重的大門被再次推開,灰塵在光柱中飛舞。
程雅當先踏入,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士兵。
巨大的倉廩內,堆積如山的麻袋散發著穀物特有的氣息。
程雅蹲下身,仔細檢查地麵、牆角,用特製的小木鏟輕輕刮開糧袋底層的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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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高度緊張中流逝。
一座,兩座…篩查工作緩慢而細致地進行著。
汗水浸濕了士兵們的罩衣,呼吸在厚口罩下變得粗重。
死寂的糧倉裡,隻有翻動糧袋的沙沙聲和偶爾的低聲示警。
“這裡!”
一名士兵在翻檢第三座糧倉最深處角落時,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程雅立刻上前,隻見數袋疊壓的糧食底部,一層明顯更厚、顏色更灰暗的粉末靜靜鋪灑著,如同死亡的灰毯。
程雅小心地用木鏟挑起一點,湊近細看,又取出銀針輕輕刺入粉末中。
片刻後拔出,隻見針尖接觸粉末的部分,竟泛起了詭異的青黑色!
“是它!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