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如水,泛起無聲的漣漪。
墨衫身影踏出一步,周遭的景致便徹底變換。寶雞穀那熟悉的草木清氣與山風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古老與死寂,一種來自時間儘頭、又被混沌撕扯過的狂暴。
這裡是一片被強行從光陰長河中截斷,又從天外拽入人間的戰場遺址。
它不屬於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片疆域,隻是無數個紀元前,某場浩瀚戰役遺留的殘骸,被無上偉力封禁於此,如同一顆被時間遺忘的琥珀。
天空是混沌的鉛灰色,厚重如鉛,不見日月星辰,隻有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巨大空間裂縫,蜿蜒如虯龍,又像神魔留下的猙獰傷疤,無聲地訴說著此地曾經曆過的慘烈與悲歌。
曾是雄偉殿堂的基石被掀翻在地,殘破的廊柱東倒西歪,半截巨碑斜插焦土,上麵銘刻的古老文字早已被歲月磨平,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殘破的法寶、斷裂的靈器隨處可見,它們曾經的主人早已魂飛魄散,隻留下這些冰冷的殘骸,如同一座座無言的墓碑。
此地的五行靈氣混亂到了極點,狂暴而無序,如同被千萬道法則肆意撕扯過。任何試圖在此吐納修行的修士,都會在瞬間被這錯亂的道韻撕成碎片,化為這片絕地新的養分。這裡沒有生命,隻有死寂與狂暴,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空間在這裡被扭曲成詭異的模樣。
“好地方,好地方啊……”
白骨道主環顧四周,那張慘白的麵皮上,露出一種近乎癡迷的讚歎。
深陷的眼窩中,鬼火般的瞳光跳動得越發劇烈,似乎在回味著某種久遠的記憶。“這股味道,真是令人懷念。狂暴的靈氣,破碎的法則,還有那不死不滅的怨氣……簡直是吾等天魔的故鄉啊。”
墨衫身影並未理會他的感慨,作為天王山的鎮守者,他擁有此地大陣的部分權限,足以強行撕開一道縫隙,將白骨道主這縷念頭帶入這片被封禁的絕地。
一步踏出,身影便出現在一片開闊地的邊緣。
一座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封禁台。
它仿佛是自大地深處生長而出,通體由某種不知名的黑色巨石鑄成,其色深沉如墨,材質堅硬得超乎想象,其上銘刻著無數繁複而深奧的符文。這
些符文時明時滅,流淌著古老而晦澀的光澤,它們交織纏繞,構成了一張覆蓋天地的無形大網,將此地與人間徹底隔絕。
符文之中,仿佛蘊含著某種超越凡塵的力量,能夠鎮壓萬物,磨滅一切生機。
與這座封禁台相比,墨衫身影與白骨道主的身影,渺小得如同兩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如同介子般微不足道。
兩道身影並肩而立,目視前方,凝望著那座巍峨無邊的封禁台,以及它深處那無儘的黑暗。
就在此時,封禁台的中心,那片最深沉的黑暗裡,某種沉睡了千年的意誌,感受到了白骨道主身上那股熟悉而又令其厭惡的、來自天外的氣息,緩緩蘇醒了。
一股無形的力量波動,自封禁深處擴散開來,如潮水般席卷整片古戰場。
“嗡——”
整片古戰場遺址開始微微震動,鉛灰色的天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扯著,發出沉悶的轟鳴。
大地深處傳來陣陣低吼,那是被鎮壓的意誌在複蘇,引動著這方天地的共鳴。
兩點光芒在黑暗中緩緩亮起,它們並非尋常的光芒,而是純粹由神性構成的光輝,巨大如星鬥,不含任何人類的情感,隻有高高在上的漠然與俯瞰眾生的威嚴。
當那雙眼眸完全睜開的刹那,整片混沌的天空都被其光芒照亮,驅散了部分彌漫的死寂。
那是一種來自宇宙洪荒初開時的冷酷,一種不帶絲毫凡塵煙火氣息的純粹與古老。
一尊無法想象其具體形態的古神,僅僅是顯露出冰山一角,那浩瀚無垠的神威便已充塞了這方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神光與混沌之氣交織環繞,在黑暗中勾勒出其龐大的輪廓。
其身軀如山巒般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引動著這片古戰場上錯亂道韻的潮汐,仿佛天地都在隨著祂的意誌而起伏。
古神,降婁。
祂的意識緩緩降臨,審視著眼前渺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