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人像陳策一樣對陣亡的兵卒給出如此高的禮遇。
甚至說出他們是英雄這樣的話。
英雄啊。
那不是屬於他們這些泥巴的詞彙。
龍門口的軍戶沒聽說過這種對待,那些老兵更沒聽說過。
從前死了弟兄,裹塊席子燒了了事。
沒有墳塋,沒有墓碑,隻是一串數字,連名字都沒人記得。
至於撫恤?
嗬。
本來就不多,還層層盤剝,能落到家人手裡連影子都摸不著。
然後還要麵對村裡其他人的侵奪。
沒了男人,老婆會被人惦記,家裡的房子田地也會被吃絕戶。
可陳策不同。
一百兩銀子是天文數字,十畝地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厚實家底。
規矩更是明明白白:
敢動?
砍頭!
這一刻,所有軍漢最後一絲顧慮也沒了,他們現在連死都不怕。
目光狂熱的彙聚向那位年輕的大人。
……
龍門口的寒風依然淩冽,人心卻像是裹了一層暖烘烘的厚棉襖。
軍漢們徹底完成蛻變,那訓練的樣子,已經與陳策記憶中的身影有了七八分相像。
百姓也不再害怕,軍民一體逐漸成型。
第三天一早。
哨樓上的梆子突然被敲得震天響,一支隊伍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他們穿著洗的發白的乾軍號衣,拖著卷了刃的殘破兵器,夾雜著不少麵帶菜色的百姓。
隊伍拉得很長,稀稀拉拉,人數得有六七百。
“戒備!”
命令立刻在堡內炸開,“哐當——”沉重的堡門轟然關閉。
百姓們立刻歸家閉戶,軍漢們各就各位,眼神銳利如鷹隼,拉著弓弦死死盯著堡外。
於峻扯開嗓子喝問,“什麼人?!”
那群人被這全新的石堡震撼得停下腳步,臉上寫滿了茫然與驚疑。
這裡是龍門口?
領頭那個疲憊的軍官抬頭嘶喊。
“我是鳥道口百戶徐建業!”
“蠻子南下,衛所失守!我帶著活下來的人逃往北固關!”
“路過這裡,糧食斷了,想修整一下!”
“都是乾軍兄弟,還請行個方便!”
於峻和廖大智對視一眼,兩人麵上都帶著憂色和遲疑。
堡裡剛遭遇蠻子,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大群帶武器的生人…
陳策大步走來。
“大人……”
於峻剛開口,陳策抬手止住,話語簡潔。
“開門。”
“可萬一……”
“無妨。”陳策語調紋絲不動。
“是!”
門軸轉動,發出吱呀聲,堡門洞開。
徐建業臉上浮現出大喜之色,可下一瞬間他被眼前一幕震住了。
“咚!”
“咚!”
“咚!”
整齊劃一的腳步砸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宛如悶雷。
兩百名軍漢列隊魚貫而出,步調一致如一人。
他們麵容冷硬,目光如刀,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一股凝練的鐵血氣息撲麵而來。
鳥道口的殘兵本能地後退了半步,臉色發白,喉頭發緊。
徐建業瞪大眼睛。
好硬的兵!
這嚴整的氣勢連北固關的精銳都遠不如!
陳策帶著王狗剩、廖大智和於峻走出隊列。
徐建業的目光落在陳策身上,瞳孔又是一縮!
好強!
全都是武者!
領頭這個年輕人,給他的壓力最重!
雖瞧不出深淺,但那種內斂的姿態,簡直像一把藏在鞘中的殺人凶器,鋒芒含而不露!
陳策的目光掃過這支疲憊的隊伍,最終停在徐建業臉上。
“徐百戶是吧,我是此地百戶,陳策。”
徐建業緊繃的肩膀微微鬆了一點。
這人說話乾脆,看著還算講理。
他勉力笑道,“陳百戶這般年紀,實力竟然已經這麼強。”
“我空長幾歲,本事卻低,真是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