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裡的回聲
淩晨兩點,302宿舍的呼吸聲均勻起伏,林夏卻盯著上鋪的床板,聽著斜對麵床位傳來的窸窣聲——蘇晴又在翻找東西了。
塑料包裝袋被指尖搓得沙沙作響,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林夏攥緊被子,指甲掐進掌心。這已經是本周第五次,蘇晴總在大家入睡後行動,說話時細若蚊蚋,手上動作卻像在拆一座裝滿玻璃的城堡。上次她碰倒水杯,“哐當”一聲驚得室友小雅差點從床上滾下來,蘇晴隻低聲說了句“抱歉”,第二天依舊我行我素。
林夏翻身時,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蘇晴那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傳來更急促的塑料摩擦聲,像是在慌忙塞進什麼東西。黑暗中,林夏仿佛能看到她弓著背的身影,台燈被蒙在被子裡,透出一點微弱的橘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你能不能小點聲?”上鋪的小雅終於忍不住,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蘇晴的動作猛地停了,過了幾秒,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找本書。”
“找書不能明天找嗎?”小雅翻了個身,“你這塑料袋響了快半小時了。”
宿舍重新陷入寂靜,但林夏知道,蘇晴沒睡著。她能聽到對方輕微的呼吸聲,夾雜著偶爾的塑料碰撞聲,像一根細針,反複刺穿著深夜的安寧。
林夏想起上周查寢時,宿管阿姨在蘇晴的櫃子裡發現了一摞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東西。當時蘇晴臉都白了,死死抓著櫃子門,說都是“重要的東西”。阿姨沒多問,隻是提醒她注意宿舍衛生,彆堆積雜物。林夏當時瞥了一眼,看到塑料袋裡露出的似乎是舊課本,還有一些疊得整整齊齊的布料。
第二天午休,林夏故意留在宿舍。蘇晴果然又拿出了那些塑料袋,坐在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拆開。林夏假裝看書,用餘光觀察她——蘇晴的手指很細,關節處有些泛紅,拆塑料袋時動作輕柔,卻還是難免發出聲響。她從裡麵拿出一本泛黃的《社會工作概論》,書頁邊緣已經卷翹,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
“這是你高中的書?”林夏忍不住開口。
蘇晴嚇了一跳,手裡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發出“嘩啦”一聲。她慌忙撿起來,臉頰漲得通紅:“對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林夏搖頭,“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麼總用塑料袋裝這些書?”
蘇晴沉默了片刻,指尖摩挲著塑料袋的紋路,聲音低得像耳語:“這些是我姐姐的書。”
林夏愣住了。蘇晴很少提起家人,隻知道她來自偏遠小鎮,申請了貧困助學金,平時省吃儉用,連草稿紙都要正反兩麵用。
“我姐姐以前也學社會工作,”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她去年車禍走了,這些書是她留給我的唯一東西。”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我怕把書弄臟弄壞,就用塑料袋包起來,”蘇晴低頭看著手裡的書,“我總在晚上翻出來看,她的筆記寫得特彆好,能幫我理解專業課。我知道揉塑料袋的聲音很吵,但我……我控製不住想看看她的字。”
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我說話會小聲,可拿東西的時候總不小心,上次碰倒水杯,我嚇得一晚上沒睡好。我不是故意要打擾大家的,真的對不起。”
林夏忽然想起,蘇晴每次深夜翻找東西,都隻在自己的書桌前活動,台燈也總是蒙在被子裡,儘量不發出光線。那些被她厭惡的“哐當”聲,或許是她過於緊張,才會失手掉落東西。
“你怎麼不早說?”林夏的聲音軟了下來,“我們可以幫你找個更好的收納方式啊。”
蘇晴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我怕你們覺得我矯情,也怕你們同情我。我姐姐說,做社會工作的人,要學會自己扛事兒。”
那天下午,林夏和小雅一起,幫蘇晴把那些書整理出來,用舊衣服包裹好,放進了一個閒置的紙箱裡。小雅還從家裡帶來了靜音收納盒,專門用來裝蘇晴常用的筆記和文具。
“這樣以後拿東西就不會有聲音了,”小雅拍了拍蘇晴的肩膀,“以後有什麼事彆一個人扛著,我們是室友,也是朋友。”
蘇晴看著整理好的書本,眼眶又紅了,卻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你們。”
那之後,302宿舍的深夜再也沒有了煩人的塑料袋聲。蘇晴依舊會在晚上看書,但她會提前把需要的東西放在床頭,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偶爾她不小心弄出一點聲響,也會立刻停下,輕聲道歉,而室友們總會笑著說“沒關係”。
林夏發現,蘇晴的筆記做得格外認真,不僅有姐姐的批注,還有她自己的思考。有一次專業課小組作業,蘇晴提出的幫扶方案既專業又暖心,得到了老師的高度評價。她告訴林夏,這些靈感,都來自姐姐在書中寫下的感悟。
“我想完成姐姐沒完成的心願,”蘇晴說,“她以前想做一名社區工作者,幫助更多像我們家鄉那樣的小鎮居民。現在,我想替她實現這個夢想。”
深夜,林夏躺在床上,聽著宿舍裡均勻的呼吸聲,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她曾經厭惡的噪音,如今變成了最溫暖的牽掛。那些被塑料袋包裹的,不僅是一本本舊書,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思念與傳承。
而302宿舍的每個人都明白,真正的室友情誼,不是互相指責,而是在理解與包容中,學會為對方著想,一起成長。就像蘇晴姐姐在書中寫下的那句話:“善意是無聲的語言,卻能傳遞最溫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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