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滿的話音剛落,窗外就傳來吉普車碾過碎石路的“咯吱”聲。
蘇檀彎腰撿起鋼筆,墨跡在賬本上暈開個深褐色的圓,像塊凝固的血。
“姐,他們往大隊部去了。”顧小滿扒著窗戶數人頭,“四個男的,倆穿藍布衫,倆套灰中山裝,領頭的拎著黑皮包。”
蘇檀把賬本往鋪底下一塞。
她知道該來的躲不過——自打上回井裡查出乾擾劑,她和顧沉硯就盯著縣外來往車輛。
隻是沒想到,對方挑在穀雨前動手。
大隊部裡,周大隊長正搓著沾了泥的手賠笑:“領導們大老遠來,咱青竹溝沒啥好招待的……”
“我們是國家農業發展研究中心的。”領頭男子從黑皮包裡抽出封介紹信,藍封皮印著紅五角星,“受上級委派,調研你們的‘生態種植示範區’建設情況。”
蘇檀接過介紹信。
指尖剛碰到紙張,後頸就冒起細汗——正規公函的編號是鋼印壓出來的,這張紙上的數字卻像拿鉛筆描的,模模糊糊能蹭掉。
再看落款印章,“國家農業發展研究中心”幾個字的邊角發毛,像用舊公章拓的。
“周叔,我去灶房看看午飯。”她把介紹信遞回,轉身時撞了撞顧沉硯的胳膊。
男人會意,借口“去公社借電話”出了門。
“蘇知青對咱們村的種植技術挺熟?”領頭男子突然開口。
蘇檀笑著搓了搓手:“我就是個下鄉知青,懂啥技術?倒是上周省農業廳的同誌來,教了咱們輪作法子。”她指了指窗外,“要不下午帶領導們去地裡轉轉?咱村新種的土豆苗長得齊整。”
午飯是紅薯粥配醃蘿卜。
領頭男子喝了兩口就放下碗,眼神總往蘇檀的竹籃裡飄——那籃裡裝著她早上從展示田摘的青菜,菜葉上還沾著泥。
顧沉硯回來時,褲腳沾著草屑。
他湊到蘇檀耳邊低聲道:“查了,那穿灰衫的瘦子,去年在河西村出現過。”河西村是他們查過的第三個“異常高產村”,後來地裡突然鬨蟲災,村民才發現之前的高產是打了催熟藥。
蘇檀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早猜到對方衝靈田來,可真撞上了,心跳還是快得發疼。
下午的“考察”按她的計劃走。
展示田裡,老孫頭蹲在土豆苗前掰著手指頭:“頭年種玉米,二年種豆子,養養地力……”那些苗兒稈兒細葉兒黃,和靈田裡油綠的作物天差地彆。
領頭男子蹲下身扒拉葉子,蘇檀就遞上草帽:“日頭毒,彆曬著。”
參觀養殖合作社時,豬崽“哼哼”拱著食槽;辣椒醬加工坊裡,嬸子們剁辣椒的聲音“咚咚”響。
蘇檀特意讓趙鐵柱搬來幾壇新醃的酸黃瓜:“領導嘗嘗?咱村的手藝。”
直到夕陽西沉,考察團都沒摸到靈田的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