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嘗,所有人都品出不對勁了。
這鹵味,香是香,但香得特彆籠統,特彆霸道,就是一股濃濃的,最傳統不過的五香鹵料味。
這個味道,他們熟悉。
逢年過節,家裡用一鍋老鹵,鹵完豬蹄鹵雞,鹵完雞再扔隻鴨子進去,就是這個味兒!
能吃,甚至說不上難吃。
但跟李玉琴做的鴨貨比起來,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玉琴的鹵味,香料層次分明,入口先是醬香,隨即是絲絲的甜,最後,才是那股子鑽進骨頭縫裡的麻和辣!回味無窮!
而這個……就隻是鹹和香。
普普通通,平平無奇,吃一口就知道下一口是什麼味道。
“操!”一個脾氣爆的工人,直接把手裡的鴨翅扔回了油紙包裡,“就這?”
“這味道,也配跟玉琴姐搶生意?!”
“給他提鞋都不配!”
那幾句毫不留情的嘲諷,就像幾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攤主年輕人的臉上。
他的名字叫林子豪。
剛才還端著的、那副愛答不理的傲氣,瞬間被擊得粉碎。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捏著夾子的手,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說他?!
他死死地盯著那幾個工人遠去的背影,眼神裡滿是不甘和憤怒。
這生意,是他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才乾起來的。
起因,不過是前幾天他閒逛到機械廠門口,看熱鬨時,鬼使神差地買了一份李玉琴的鹵鴨脖。
那味道確實霸道,讓他記憶猶新。
回家後,聽著他爸林誌勇又在飯桌上數落他不務正業,嫌他不去縣委辦公室安排的鐵飯碗崗位,整天遊手好閒。
他一衝動,就吼了出來:“誰說我不務正業了?我也要做生意!”
這才有了城西紡織廠門口的這個新攤子。
為了開張,他還專門去打聽了李玉琴當初是怎麼做的。
聽說她一開始就是讓大家夥兒免費品嘗,打開名氣。
他也學著這個法子,專門辟出一盤鹵味,切成小塊,熱情地招呼著路過的工人來嘗。
可結果呢?
來嘗的人,把盤子都快舔乾淨了!
一個個吃的時候都點頭說“香”、“好吃”!
可一聽到要掏錢買,就立馬擺手溜了。
忙活了一下午,嗓子都快喊啞了,真正賣出去的,寥寥無幾。
這讓林子豪心裡憋屈得要命。
他想不通。
明明他媽楊麗芬嘗過他做的鹵味後,把他誇上了天,直說這手藝不去國營飯店當大廚都屈才了!
怎麼到了外麵,就沒人認了呢?
……
夜色漸深,紡織廠的工人早就走光了。
林子豪垂頭喪氣地收拾著攤子,看著那一大盆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鹵貨,心頭像壓了塊大石頭。
他推著嘎吱作響的板車,一步一步挪回家。
剛到家門口,他媽楊麗芬就迎了出來。
“子豪,回來了?哎喲,累壞了吧!快進屋歇著!”
楊麗芬看到兒子那無精打采的樣子,再往車上一瞧,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這……怎麼還剩這麼多啊?”
林子豪把車往院子角落裡一推,發出“哐當”一聲響,滿腹委屈地開了口:“媽,他們不買!”
“那些工人,嘗的時候都說好吃,可就是不買我的!”
楊麗芬一聽,頓時心疼了,拉著兒子的手就往屋裡走:“哎喲,我的傻兒子!”
她一邊給林子豪倒水,一邊憤憤不平地安慰道。
“這怎麼能是你的問題呢?”
“肯定是那些工人沒眼光,沒見識!”
“他們懂什麼好賴啊?吃慣了粗茶淡飯,哪裡品得出你這鹵味的精細!”
楊麗芬是真心這麼覺得的。
她壓根不愛吃那些零嘴,更沒嘗過彆人口中那個李玉琴賣的鴨貨。
但在她心裡,自己兒子做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你做的鹵味,媽嘗過的,味道正得很!比國營飯店的都香!”
“你彆灰心!萬事開頭難嘛,明天再去,總會有人買的!”
林子豪聽著親媽的安慰,心裡好受了一點,但那股子憋悶勁兒還是散不去。
就在這時,大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乾部服,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是他的父親,縣委書記林誌勇。
林誌勇一進院子,目光就掃到了角落裡那輛板車,以及車上那滿滿一盆賣剩下的鹵貨。
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嗬,”他發出一聲冷笑,聲音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這不是我們家的大老板回來了嗎?”
“怎麼?第一天就發財了?賺了多少啊?”
林子豪的頭,猛地垂了下去,臉漲得通紅。
楊麗芬趕緊打圓場:“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兒子第一天做生意,你不安慰,還說風涼話!”
林誌勇壓根不理她,幾步走到林子豪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我就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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