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豪剝毛豆的手一僵,猛地抬起頭,對上喬明遠那雙銳利的眼睛,頓時像個被老師抓包的學生,渾身都不自在了。
“我……”
“總不能是剛給你的那點鹵水,這麼快就用完了吧?”喬明遠又補了一句,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調侃。
林子豪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他站起身,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的,喬大哥,我……我是來找琴姐有點事兒。”
“沒想到,琴姐她……她留我吃飯。”
李玉琴把菜往桌上一放,好笑地看了窘迫的林子豪一眼,然後才轉向自家男人。
她對著喬明遠笑了笑,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這孩子,挺可憐的。”
喬明遠一聽,不由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子豪,從他那身不算便宜的衣裳,看到他那細皮嫩肉的臉。
“可憐?”
喬明遠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縣委書記家的寶貝兒子,吃穿不愁,要什麼有什麼,他有什麼可憐的?”
飯菜很快就上齊了。
一盤紅燒肉,一盤清炒豆芽,還有一盤林子豪親手剝的鹽水毛豆,外加一大盆冒著熱氣的米飯。
飯桌上,喬明遠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林子豪則埋著頭,隻敢夾自己麵前的菜,大氣都不敢喘。
李玉琴看著這倆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喬明遠的碗裡,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把林子豪今天為什麼會喪眉搭眼地蹲在家門口的原因,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從他第一天出攤賺了二十多塊錢的興奮,到被他爸林誌勇一盆冷水澆下來的頹敗,再到她是如何把他罵醒的。
她說得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可聽的人,卻變了臉色。
喬明遠原本夾著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臉上的那點不耐和散漫,漸漸收斂了起來。
等到李玉琴說完,他整個人都沉默了,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屋子裡一時間隻有咀嚼的輕微聲響。
林子豪緊張地攥著筷子,偷偷地抬眼,觀察著喬明遠的表情。
過了好半天,喬明遠才把那塊肉塞進嘴裡,重重地咽了下去。
他沉聲開口,語氣裡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火氣。
“這個林誌勇,也確實是太過分了!”
“那是他親兒子,又不是什麼階級仇人,有這麼當爹的嗎?”
“什麼叫投機取巧?什麼叫都是彆人的功勞?這叫屁話!”
“自己親兒子有點長進,不想著鼓勵,反而一門心思地打擊,這是什麼毛病!”
一連串的質問,鏗鏘有力。
林子豪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熱了。
鼻子又酸了。
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冷冰冰,不好接近的喬大哥,竟然會這麼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邊。
而且他說的話,比琴姐說的還要直接,還要解氣!
一時間,林子豪心裡又是感動又是羨慕。
看看人家!
看看人家這對夫妻!
一個通透清醒,一個正直仗義,都比他那個隻會打壓他的爹,要好上千倍萬倍!
有這樣的父母,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誰知道,他這股感動勁兒還沒過去,就聽見喬明遠話鋒一轉。
“不過……”
喬明遠夾了一粒花生米,慢悠悠地丟進嘴裡,眼神瞥了過來,帶著幾分審視。
“這個事兒,也說不定就是你以前混賬事兒做得太多了,把他的心給傷透了。”
“所以現在,乾脆就對你徹底失望,懶得管你了呢。”
林子豪:“……”
他臉上的感動,瞬間僵住。
他嘴巴微張,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像是被一道天雷給劈中了。
剛才心裡那股暖烘烘的熱流,瞬間就被這一盆冰水給澆了個透心涼。
果然……
林子豪默默地低下頭,扒了一口白米飯,味同嚼蠟。
果然這個男的,就是沒有琴姐好!
瞧瞧!瞧瞧他說的這叫什麼話!
哪有剛給了顆糖,轉手就捅人一刀的!
李玉琴端著碗筷站起身,準備收拾桌子。
一頓飯,總算是吃完了。
可林子豪還坐在小馬紮上,垂著頭,一動不動,像一尊受了委屈的雕塑。
那模樣,活像一隻被主人訓斥完,不敢回窩的流浪狗。
李玉琴把碗碟在水池裡放好,擦了擦手,走了過來。
“怎麼還不走?”
“不回家,準備在我這兒過夜?”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調侃,但眼神卻是溫和的。
林子豪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帶著點乞求:“琴姐,我……”
“我不想回去。”
他聲音很小,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怕一回去,看到我爸那張臉,今天剛鼓起來的這點勁兒,就又全泄了。”
李玉琴看著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
她就那麼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
然後,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林子豪,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