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她。
蘇雲煙開口,三個字砸在地上,沒有情緒,卻比任何歇斯底裡都更重。
江宸予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勸阻。他隻是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披在她冰冷的肩上,然後牽起她的手。她的手像一塊剛從冰窖裡取出的石頭,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我陪你去。”他說。
去市女子監獄的路,很長,也很安靜。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飛速倒退,像一場盛大而虛無的幻覺。蘇雲煙靠在車窗上,臉頰貼著冰涼的玻璃。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又似乎被塞滿了太多東西。
林驍。時若晴。蘇擎偉。唐玉芙。
還有那個……“先生”。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一張又一張的臉,在她眼前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她就是被困在網中央的獵物,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那些致命的絲線。
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謊言。一個由死亡、背叛和愧疚編織成的謊言。
而現在,她要去見那個最恨這個謊言,也最恨她的人。
她要去親耳聽完,自己究竟是一個多麼不堪的存在。
監獄的探視室,白得刺眼。
冰冷的金屬桌椅,厚重的隔音玻璃,牆上掛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標語。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絕望混合的味道。
江宸予陪她辦完手續,就坐在了探視室外的長椅上。他沒有進去,這是蘇雲煙和唐玉芙之間的對峙,他選擇給她空間。
蘇雲煙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等待著。
幾分鐘後,一陣拖遝的腳步聲和鐵鏈的摩擦聲由遠及近。門開了,兩個獄警押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是唐玉芙。
她穿著寬大的囚服,頭發枯黃,剪得極短。曾經那個在家中頤指氣使、刻薄惡毒的女人,如今形容枯槁,臉上帶著一種神經質的、扭曲的亢奮。她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是自殘留下的痕跡。
她被按在對麵的椅子上,拿起電話聽筒。
蘇雲煙也拿起了自己這邊的聽筒。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她們對視。
“你終於來了。”唐玉芙開口,與其說是說話,不如說是一種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嘶鳴。
蘇雲煙沒有作聲。
“怎麼?不敢說話了?你不是一直都很能耐嗎?蘇家的大小姐!”唐玉芙的臉幾乎貼在了玻璃上,五官因為怨毒而扭曲,“你毀了我!毀了我的女兒!現在你滿意了?”
蘇雲煙依舊沉默。她隻是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平靜,徹底激怒了唐玉芙。
“你裝什麼死人!蘇雲煙!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就是個野種!一個沒人要的雜種!”
“蘇擎偉那個窩囊廢!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接盤俠!”
唐玉芙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她開始瘋狂地拍打桌子,發出砰砰的巨響。
“你媽時若晴,嫁給他的時候,肚子裡就已經懷了你了!她帶著彆的男人的種,嫁給了蘇擎偉!你聽懂了嗎?”
這些話,本該是利刃,本該將她淩遲。
但蘇雲煙隻是平靜地問:“那個男人,是林驍。”
唐玉芙的動作頓住了。她死死地盯著蘇雲煙,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
“他告訴你了?蘇擎偉那個廢物,他終於肯說了?”
“他死了。”蘇雲煙陳述著事實,“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死了?”唐玉芙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種尖厲的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出來,“死了!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報應!這都是報應!”
她的笑聲在小小的探視室裡回蕩,刺耳又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