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河的晨霧像揉碎的棉花,在河灘上緩緩流淌。雲澈背著沈硯,腳下的泥土帶著夜露的濕軟,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半寸,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沈硯的臉頰貼在他頸窩,呼吸微弱卻平穩,溫熱的氣息透過粗布衣袍滲進來,像隻安靜的小獸。林溪月走在左側,時不時扶一把踉蹌的蘇雲,她的左臂還沒好利索,拎著藥簍的右手指節泛白,卻始終把藥簍護在身前——裡麵是蘇雲僅剩的幾味清魔氣藥材。
丹鼎城的南門越來越近了。那城牆不是尋常的磚石,而是用青灰色的“玄紋石”砌成,石塊上布滿細密的丹紋,是修士用靈力鐫刻的防禦符文,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銀光。城牆高達十餘丈,頂上架著青銅瞭望塔,塔上的修士披著鑲銀邊的鎧甲,手中的靈鏡正緩緩轉動,顯然在探查往來人群的靈力波動。城門上方的“丹鼎城”三個大字,是用赤金鑲嵌的,筆畫間纏繞著藥草與丹爐的浮雕,透著股與修真界相符的厚重——據說這字是三百年前雪龍郡第一丹師親筆所題,自帶清心凝神的靈力。
“那城牆……”蘇雲扶著林溪月的肩膀,望著玄紋石上流轉的符文,輕聲感歎,“是用‘固元丹’的藥渣混合玄鐵汁澆築的,難怪靈氣這麼足。”她自幼跟著藥圃師傅辨識藥材,對這種摻雜靈藥氣息的材質格外敏感。
守城的衛兵穿著暗銀色鎧甲,甲片上同樣刻著丹紋,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細碎的金光。他們腰間的長刀更特彆,刀鞘是檀木做的,上麵嵌著七枚小小的丹爐形銅扣,刀柄纏著防滑的鮫綃,握在手裡的弧度剛好貼合掌心——一看就不是凡品。
“站住。”一名衛兵上前半步,目光掃過雲澈背上的沈硯,又落在蘇雲蒼白的臉上,眼神裡帶著審視,卻沒什麼敵意。丹鼎城每日往來的修士多如牛毛,有帶著傷員的、有靈力虛浮的,他們見得多了。
“我們是來尋親的。”雲澈從懷裡摸出張老給的流雲商隊令牌,令牌上的暖玉在晨光中泛著柔光,“要去聚寶街的流雲閣。”
衛兵看清令牌上的流雲徽記,眉頭鬆了些。流雲商隊在丹鼎城做了三十年生意,信譽極好,與守城營向來有往來。他揮了揮手,側身讓開:“進去吧。城南最近不太平,黑石幫的人常在街上晃,你們小心些。”
“多謝提醒。”雲澈頷首道謝,背著沈硯率先踏入城門。
剛過城門洞,一股濃鬱的藥香就撲麵而來,像被人猛地塞進了一捧剛曬乾的草藥。那味道不是單一的苦,而是混雜著當歸的甘醇、雪蓮的清冽、凝露草的微甜,還有高階丹藥特有的丹香,層層疊疊地裹過來,連鼻腔裡都像被浸了藥汁。林溪月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鼻尖瞬間沁出細汗——這藥香裡蘊含著淡淡的靈力,吸入肺腑時,竟讓她受傷的左臂都輕快了些。
“哇……”她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街道,一時忘了說話。
這哪是街道,簡直是座修真集市。兩旁的店鋪大多是兩層小樓,門楣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幌子:“百草堂”的幌子是片巨大的銀杏葉,葉脈處繡著金線;“金鱗法器行”的幌子更惹眼,是麵巴掌大的銅鏡,鏡麵反射著陽光,把“法器”二字照得金光閃閃;還有家“聚靈閣”,門口擺著個半人高的青銅鼎,鼎裡燃著紫色的香,煙柱筆直向上,不散不滅,顯然是用“凝神香”特製的。
店鋪前的攤位更熱鬨。一個穿著粗布褂子的老漢蹲在地上,麵前擺著幾十株帶泥的“醒神草”,草葉上還掛著露水,他手裡拿著個小秤,正給個穿藍袍的修士稱草:“這可是黑風嶺深處采的,淩晨帶露掐的,保證藥效足!”旁邊的攤位上,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正用銀針刺破“靈脂果”,透明的果汁滴在玉盤裡,凝成一顆顆小珠子,引得幾個女修圍著挑選。
往來的行人裡,十有八九是修士。穿白袍的可能是丹鼎修大的學生,袖口繡著小小的丹爐;穿灰袍的或許是散修,腰間掛著個破舊的藥囊,裡麵露出半截藥鋤;還有幾個穿錦衣的,手指上戴著儲物戒指,說話時靈力不經意間泄出來,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一看就是有家底的修士。
“那是……”林溪月拽了拽雲澈的衣袖,指著不遠處一個穿紅裙的女修。那女修手裡拎著個鳥籠,籠子裡沒鳥,卻飄著團粉色的霧氣,霧氣裡隱約有花瓣在動。
“是‘醉花霧’。”蘇雲輕聲解釋,“用‘迷迭花’和‘幻蝶粉’煉的,能安神,也能用來布置簡單的迷陣。”她頓了頓,看著女修腰間的玉佩,“她那玉佩是‘溫玉’,能養靈力,看質地,至少是中品法器。”
雲澈按著張老給的地圖往前走,地圖是用羊皮畫的,上麵用朱砂標著街道名,聚寶街被圈了個紅圈。“聚寶街在城南,過了‘丹師橋’就是。”他指著前麵不遠處一座石拱橋,橋欄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藥草,“先去流雲閣安頓,再想其他事。”
丹師橋是座單孔石橋,橋麵鋪著青石板,被行人踩得油光鋥亮。橋中央立著個石雕像,是個背藥簍的老者,手裡拿著柄小藥鋤,石雕的衣袍褶皺裡還刻著幾味藥草的名字——據說是丹鼎城的奠基者,第一位在此開館煉丹的修士。
過了橋,就是聚寶街。這條街比剛才的主街寬了近一倍,兩旁的店鋪也氣派得多。“流雲閣”在街中段,是座兩層的青磚樓,門楣上的“流雲閣”三個字是金字,下麵掛著塊黑木牌,上麵用銀粉寫著“藥材·法器·符籙”,一目了然。門口站著兩名勁裝護衛,腰間的彎刀與張老的護衛同款,刀鞘上刻著流雲紋,見他們走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拱手問道:“幾位是?”
雲澈取出暖玉令牌,護衛接過看了看,令牌背麵的“貴”字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他眼神微變,立刻側身引路,語氣比剛才恭敬了幾分:“原來是張老的客人,裡麵請,王掌櫃已在二樓等候。”
踏入流雲閣的刹那,一股淡淡的檀香混著藥香撲麵而來,比外麵的藥香清雅得多。一樓是賣場,左側擺著幾排木架,上麵整齊地碼著丹瓶,瓶身上貼著標簽:“清心丹·下品·五十靈石”“止血散·中品·百二靈石”。右側是法器區,掛著些低階法劍、符籙袋,還有幾個銅製的煉丹爐,其中一個爐身上刻著火焰紋,正散發著微弱的紅光——顯然是剛煉過丹的。
幾個修士正在挑選藥材,其中一個穿綠袍的中年修士拿著個玉盒,對夥計說:“這‘凝肌花’不夠新鮮,換盒昨日到的。”夥計連忙應著,從櫃台下又取了個盒子,打開時,裡麵的粉色花瓣上還帶著水珠,靈氣比剛才那盒足了不少。
“幾位樓上請。”護衛引著他們上了樓梯,樓梯是梨花木做的,踩上去沒什麼聲音。二樓是待客區,鋪著厚厚的地毯,靠牆擺著幾排書架,上麵放著些《丹草圖譜》《法器入門》之類的書,顯然是給客人等候時翻看的。
樓梯口站著個中年男子,穿件月白錦袍,腰間係著玉帶,留著山羊胡,手裡把玩著兩顆核桃大小的“靈珠”,珠子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見他們上來,他立刻拱手笑道:“在下王坤,是這流雲閣的掌櫃。張老今早傳訊說幾位會來,特意吩咐我好生招待。”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帶著商人特有的圓潤,卻讓人不覺得油膩。
“有勞王掌櫃。”雲澈回禮,目光落在王坤手裡的靈珠上——那珠子是“聚靈珠”,能緩慢吸收周圍靈氣,雖隻是下品,卻也值不少靈石,可見這掌櫃在商隊裡地位不低。
王坤引著他們往東側走,穿過一條掛著字畫的走廊,推開三扇木門:“這三間房是閣裡最好的客房,幾位先歇歇腳。”
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靠窗擺著張梨花木桌,桌上放著套紫砂茶具,壺裡的水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沏好的。窗台上擺著盆“驅蚊草”,草葉細長,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草不僅能驅蚊,還能安神,對修士修煉很有好處。林溪月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麵是個小院子,院裡種著幾株“凝露竹”,竹節上掛著晶瑩的露水,晨光灑在上麵,像綴了串碎鑽。
“這三間房請幾位安心住下,食宿全免。”王坤遞來一個深藍色的錢袋,錢袋是用“水蠶絲”織的,防水防潮,“這裡麵是張老留下的五十塊下品靈石,供幾位日常開銷。若需要藥材、法器,或是想打聽什麼消息,隨時吩咐下人就行。”
雲澈接過錢袋,入手沉甸甸的,隔著袋子能摸到靈石的棱角。“多謝王掌櫃。”他頓了頓,問道,“不知張老何時能從丹鼎修大回來?”
王坤歎了口氣,撚了撚山羊胡:“張老今早巳時傳訊說,已在修大外的‘迎客亭’等候掌院召見。但修大的玄塵掌院您也知道,性子古怪得很,召見外人時常沒個準點,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也是有的。”他壓低聲音,“聽說玄塵掌院最近在煉‘九轉還魂丹’,正是關鍵時候,怕是沒心思見客。”
林溪月聽到“九轉還魂丹”,眼睛亮了亮:“那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