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的聲音穿透風聲林嘯,清晰傳來。
他袍袖微拂,指向石隙間一叢其貌不揚的矮草。
那草莖葉漆黑如墨,脈絡卻猩紅欲滴,在幽暗處透著邪異。
“此乃‘墨筋草’,性極陰寒劇毒,觸之筋脈如遭冰刺。
然其烈性亦可強行衝開淤塞之脈,若輔以十年以上蛇蛻,以文火煆燒成灰,取其陽火之性相激,正是煉製‘火行破滯散’不可或缺的君臣引藥。
醫者辨識草木之性,如同我輩道士洞察天地間流轉的神鬼之氣、陰陽之理,需眼明、心細、膽大、神凝。”
一路行來,玄清話語不斷,指點著沿途所見草木蟲石的藥性藥理。
日頭將墜未墜,最後一點昏黃的光線掙紮著塗抹在峭壁之上。
玄清的身形在百丈峭壁中段一處極其險峻的凸岩上驟然停住,袍袖無風自動。
“咦?”一聲輕咦,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釘死在墨色山岩上一道狹窄幽深的石縫裡。
那石縫仿佛被巨斧劈開,深不見底。
未見玄清如何動作,隻見他寬大的袍袖如流雲般一卷,五指屈伸如鉤,淩空朝著那石縫深處遙遙一抓!
一股無形的吸力驟然生成。
隻聽幾聲細微的破空輕響,三枚龍眼大小、朱紅中流轉著暗金光澤的圓潤果實,竟如被無形絲線牽引,自裂縫深處倏然飛出,穩穩落入他掌中!
幾塊碎石受驚般簌簌滾落,墜入腳下深不見底的幽澗,過了許久,才隱隱傳來一聲沉悶的回響,更襯得四野死寂。
“赤陽蛇苺!”玄清撚起一枚朱果,語氣中透出少有的欣然。
那果實表麵紅光隱隱流動,仿佛凝固的火焰,一股精純溫和的暖意隔著數步距離都能清晰感知。
“當真是好機緣!此物生於絕壁蛇穴深處,得地火陰煞與蛇類精氣溫養,非但極難尋覓,更需五十年光陰方得抽芽開花一次,能結果者萬中無一。
其性純陽,最能溫補命門真火,滋養本源,正合你昨日煉炁過度所損的根基。”
他將果實小心收起,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滿意。
暮色四合,山林徹底沉入黑暗。
玄清尋了一處背風的山坳,清理出一片空地,點燃一堆篝火。
跳躍的火光驅散了些許寒意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映照著齊雲年輕而略顯疲憊的臉龐。
“雲兒,你且在此靜候。”玄清將水囊和乾糧放在齊雲身邊,目光投向火光照耀不到的、更幽深的山林深處。
“你我師侄,行至九江府便要分彆。
前方那處山坳,地氣鬱結,或有上年頭的赤芝、紫芝生長。
師叔去尋上一尋,若有所得,權作臨彆贈你的最後一份心意。”
說罷,玄清輕拍驢頸。
那青驢通靈,低低嘶鳴一聲,馱著道人,四蹄輕抬,不疾不徐地邁入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清脆的銅鈴聲“叮當…叮當…”響起,起初清晰可聞,漸漸變得悠遠、飄渺,最終與那輪悄然升起的清冷月華一同,徹底隱沒在莽莽群山無邊的幽暗與寂靜裡。
隻剩下篝火劈啪的燃燒聲,和齊雲獨自麵對這龐大、陌生、充滿未知山野的呼吸聲。
…………
月紗般的光華灑落幽林,齊雲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篝火跳躍,映著他蒼白的臉。
又一次五炁朝元,五臟如同被掏去一層精血,而胸中氣海依舊死寂深沉。
他苦笑:“無底洞麼?”他暗歎一聲。
不由的想到絳狩火的神效,頓時分外想念。
然而,一路行來,但凡有冒頭的孤魂野鬼,儘數成了玄清劍下青煙。
根本就輪不到他齊雲出手,絳狩火,一口惡鬼也未曾燒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