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霆鋒是周日清晨離開的。
軍用吉普的引擎聲在招待所樓下低沉地咆哮,然後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城市的晨曦裡。
房間裡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混雜著皂角和淡淡硝煙的氣息,仿佛他從未離開。
林颯站在窗邊,看著那輛綠色的車彙入街道的車流,直到再也看不見。
之後好幾天,那種感覺都未曾散去。
去教室的路上,她會下意識地想起他笨拙地為自己背著那幾本德文書的樣子。在圖書館裡看到艱澀的段落,她會想起他那句“你的安全,比任何任務都重要”的低沉嗓音。
晚上回到宿舍,打開衣櫃,那卷嶄新的天藍色“的確良”布料和那雙嶄新的白色回力鞋,靜靜地躺在那裡,像兩個沉默又固執的信物,不斷提醒著她,那個男人是如何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將一份沉甸甸的愛,塞進了她的世界。
生活,在短暫的、滾燙的交彙後,又恢複了平靜的軌道。
林颯依舊是那個獨來獨往的“冰山學神”。
上課,去錢教授的實驗室幫忙,泡圖書館,三點一線。
她將關於“影子”組織的情報,連同那串毫無規律的密文,都交給了沈霆鋒。她相信,那個男人會用最專業的方式去處理。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和平的象牙塔裡,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完美地“猥瑣發育”。
這天中午,省農業大學的第二食堂裡人聲鼎沸。
空氣中飄蕩著大鍋菜特有的混合香氣,白菜燉豆腐、紅燒茄子、還有窗口新出的肉末粉條,熱氣騰騰。學生們端著鋁製的飯盒,排著長長的隊伍,金屬飯勺和搪瓷餐盤碰撞的聲音,彙成了一首屬於饑餓的交響曲。
林颯排在隊伍中間,神色淡然地看著前麵晃動的人頭,腦子裡還在複盤上午錢教授講解的關於抗病菌種的基因序列。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身影,擠開了人群,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是個男生,穿著一件在這個年代堪稱時髦的海魂衫,腳下踩著一雙和林颯那雙同款的白色回力鞋,隻是他的鞋子看起來穿了有些日子,鞋邊沾著些泥點。
他旁若無人地從隊伍末尾一路往前擠,嘴裡不耐煩地“誒誒誒”著,遇到擋路的學生,就用胳膊肘毫不客氣地頂開。
被擠開的學生敢怒不敢言,隻是皺著眉,默默地往旁邊讓了讓。
隊伍裡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和竊竊私語。
“趙凱又來了……”
“橫行霸道慣了,誰讓人家是校長的外甥呢。”
“噓,小聲點,被他聽見就麻煩了。”
那個叫趙凱的男生,最終停了下來,直接插在了林颯的正前方,後背幾乎要撞到林颯手裡的飯盒。
一股劣質發油混合著汗水的味道,衝進林颯的鼻腔。
林颯那雙清亮的杏眼微微眯起,平靜的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她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向後退了半步,拉開了一點距離。
對付這種貨色,最好的方式就是無視。末世裡,這種仗著一點裙帶關係就作威作福的蠢貨,通常活不過三天。
趙凱插好隊,得意洋洋地回頭掃了一眼,似乎很享受身後那些壓抑著怒火卻又無可奈何的目光。
然後,他的視線,定格在了林颯的臉上。
男生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那是一種毫不掩飾帶著侵略性的光芒。
林颯的盛名,他早有耳聞。什麼省狀元、神槍手、錢振國的關門弟子,這些名頭他都聽膩了。他隻知道,這個叫林颯的女生,是公認的全校第一美女。
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