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8月1日，夕陽如火，海城的三塔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迷人。
“你是黑七……”王至誠望著漢子的背影，話還未說完，便遭到黑七重重一掌。當他被擊暈時，黑馬將他馱上了鐵塔。
鐵塔位於海城的析木鎮，造型較小，高約十多米，是海城金、銀、鐵三塔中最小的一座。塔的後麵有一座名為鐵塔寺的寺院，王至誠被黑七軟禁在寺中。
“你放我出去！”王至誠大聲喊道，“我爺爺當年把你逐出師門，事出有因。考慮到我們師兄弟的情誼，你不能把你與爺爺之間的恩怨發泄到我身上。”
黑七冷冷回應：“你和師傅都誤解了我。我並沒有盜取岱廟的國寶，岱廟的‘鎮山三包’也沒有丟失。”
“那就好好解釋！”王至誠用肩膀抵著門，不希望黑七過來。
黑七繼續說道：“孫良誠被任命為山東省政府主席。他剛到山東，就將泰山岱廟改建成中山公園，並設立了中山公園籌備委員會，目的是收歸岱廟的文物。不巧的是，一張調函讓我不得不離開山東。在我離開的前一天，孫良誠手下的一名營長圖謀不軌。我在岱廟前裝扮成陰陽先生掙幾個銅錢，他問我岱廟裡什麼東西最貴。我告訴他，‘自然是銀碗不如金碗，銀盆不如金盆’。”
當時黑七說者無意，卻讓孫良誠得知發財的機會。孫良誠營長竟然闖入了岱廟的文物庫，老天保佑，他真的拿走了五個金碗。就這樣，黑七成了國府通緝的‘江洋大盜’。
王至誠急切地問：“怎麼不解釋了？”
“解釋不了！連師傅都不再信任我。”黑七說著，命手下強行將王至誠推進屋內，臨走時冷冷地說：“師傅關我多久，你就得在裡麵待多久。”
王至誠在黑暗中喊道：“彆再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了！”門在他身後哢嚓關上，屋內頓時漆黑一片。
八月一日正午，一束強烈的陽光透過門縫射進來，房門被打開，一個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地麵上。
黑七對躺著不願搭理他的王至誠說道：“看你聰穎過人、書藝超群，怎麼就相信小來禽館有你尋找的珍品？你難道不想想：彆說曆代大家、清末民初泰鬥的作品，就連關東的李海峰、張學良的老師白永貞、關中三才子之一王光烈的真品都沒有。被人當了人質，還要替人點錢，先生難道不傻嗎？老同學！”
王至誠躺在床上，麵朝牆壁，冷冷回應：“除了王羲之的《蘭亭序》是贗品，小來禽館的其餘作品都是真品。整個館子的珍品早已被化妝張從仁、王墨的日本特務騙走了！洪九一定會怪罪店小二。”
黑七憤怒地說：“洪九根本不值一提！靠欺騙、搶奪、收賄等不正當手段得來的珍品，竟然就這樣送給了佐藤鬆本和川島美子，還要責怪店裡的夥計、老鄉和同學！”
“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王至誠不甘示弱，將話題轉向黑七，問道：“你把馬王爺也殺了？”
“我哪敢啊！”黑七看屋裡隻有二人，就將殺馬福田的過程說了：“馬福田被孫殿英從馬蘭峪趕出來之後來到了鐵塔，先是掘墳盜墓，然後搞起書畫生意，以假充真。
黑七又說道：“馬福田還與佐藤鬆本等日特勾結在一起，打敗了沈佩貞的義女，企圖強占她做壓寨夫人。正欲作孽之際，被我一磚頭砸了，然後拋到山林裡喂狼去了。我們怕馬福田的人報複，就跟著她到這裡了……”
王至誠沉默片刻勸道：“再怎麼著咱不能上山做杆子啊！”
一名廚師端著著酒肉來到了王至誠的窗前，搬過來一張桌子，麻利地擺好，說道：“大哥和先生，請用！”
黑七朝他嗬道：“他可是咱鐵塔的貴人！還不去拿酒？”
廚師一邊道歉，一邊退了出去。
等廚師提著關東老燒進來，黑七倒了滿滿的兩大碗酒，說：“一個個看著像忠於主子的狗，實質上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就不能做些善事？”王至誠坐了起來。
“我也想殺富濟貧、替天行道，可我沒有好軍師啊！”黑七先是為難，後是邀請，“夫人喜歡衝衝殺殺，把寨主給我了，你來做這第二把椅子如何？”
“幫你們打家劫舍做杆子？”王至誠覺得好笑。心想：黑七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可惜，於是勸道：“想當初，我們一起學習字畫、練習武術，為了什麼？後來，我進了北平藝專學校，你也沒有忘記做文人的本分，可現在怎麼啦？”
黑七反問：“我怎麼能和魯迅相比較？‘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發生，29日，營救進步學生，誰給他麵子了？還不是憤然辭職了！”
魯迅先生的民族氣節不是一般人能比。王至誠心想去年的9月，魯迅致信台靜農，拒絕作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離開廣州赴上海。
黑七說：“魯迅與學生許廣平在上海開始了一起生活。一個文壇巨匠靠舞文弄墨養不了家！不如我們來得實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上哪個女人，想怎麼享受就怎麼享受？”
王至誠說：“他們是革命伴侶。這一年，魯迅開始大量搜集馬克思主義著作，並為之翻譯。同時開始提倡革命美術，倡導現代木刻運動。”
黑七遲疑地問：“王兄，你彆在我麵前談什麼馬克思主義？你不會加入那個組織了吧？”
王至誠說：“道是想呢？咱沒有人家的骨氣。”
黑七說：“沒有倒好！陳獨秀離開了中共中央，他們還是沒放過他的兒子——陳延年。不如我們做‘第三種人’、‘自由人’，金錢、美女、權利、名譽，沒什麼不好！”
王至誠竟然斥罵道：“你也不配！你就是流氓式的匪盜！”
黑七將凳子靠近床前，說：“彆說的這麼難聽！我們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住持迂腐，可您不一樣。”
“你們把寺廟裡的住持殺了？”王至誠問著下了床。
“王兄，彆這樣！”黑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我們都是被逼無奈，人生在世，總要做出選擇。”
王至誠的心情愈發沉重。他知道，自己的好友黑七已深陷泥潭，而他自己也被卷入了這場風波。眼前的選擇如同懸崖邊的幽暗深淵，令人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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