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周海棠雙眼茫然放空了一會兒，仿佛死了過去。
忽然間，他像是複活了似的，人偶一般扭動接上的脖頸關節，兩隻碧綠的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了兩下！
“……呃！”
他發出一陣重重的喘息，瞪大了複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湊到他麵前的周至簡，以及哭唧唧的掃地機器蟲。
周至簡……
諾亞……
林……
林檎死了，諾亞也死了，還剩下周至簡，他曾經以為會死的蟲崽，現在卻活了下來。
周至簡不僅和諾亞長得相似，與他自己也有幾分相似。
不過這不是必然嗎？
誰叫他是周至簡的雌父呢？
看著周至簡俊俏溫和的麵孔，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實驗室裡那顆努力向他遊過來的蟲卵，想起了被他嫌惡遺棄的蟲化的雄蟲崽。
漸漸地，周海棠那雙灰綠色的眸子停止了轉動。
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諾亞的身上，一心想製造出最強大的雄蟲，輔佐諾亞，讓諾亞不再重蹈林檎的覆轍。
可是，這對那些作為工具的雄蟲來說，是公平的嗎？
那些死去的有各種缺陷的雄蟲崽，原本可以擁有很好很好的蟲生，卻因為他的一己私利，死在了暗無天日的實驗室中。
而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也一直在遭受痛苦。
他的做法，與周家一貫的做法，有什麼區彆呢？
周海棠的眼睛不再聚焦，停在周至簡的臉上便一動不動，茫然地看著周至簡。
他仿佛從活著的周至簡的麵孔中，看見一隻死去的稚嫩的雄蟲的靈魂，在重複的孤獨的日日夜夜中，對唯一可以說話的掃地機器蟲，抱怨他的出身，抱怨他的殘疾，抱怨他的雌父——將他扔在貧民窟自生自滅的雌父。
周海棠沒想到這隻堅強的蟲崽能活到現在，他原本隻是想讓掃地機器蟲照顧他夭折前最後的幾個月時間。
“啊……啊……”
一股悔恨湧上周海棠的眼角，他努力扯動嘴邊的肌肉，儘可能張大嘴巴，將心中想說卻唯恐來不及說的話，說了出來：
“對，對不……”
這時候，他又聽見掃地機器蟲在自己身邊嚎叫著，為他即將逝去的生命，為他無法挽回的生命，急得轉來轉去。
這隻掃地機器蟲……
他記起來了，就是他在軍艦的書房裡，輕輕拍它的頭，誇獎過的那隻掃地機器蟲。
“族長族長，你不要死啊嚶嚶嚶！族長族長，你一定好起來的對吧？蟲主蟲主，你一定有辦法救族長的嚶嚶嚶……族長快睜開眼睛呀族長！蟲主是周家最厲害的雄蟲了，蟲主一定能想到辦法救你的族長嗚嗚嗚嗚……”
在掃地機器蟲的哭泣聲中，他努力試圖控製自己的手指，緩緩向掃地機器蟲伸過去，嘴裡喃喃道：
“掃地……謝……”
謝謝它替自己儘一個雌父的責任。
謝謝它一直以來照顧自己的雄子。
如果不是自己執著地想讓周家成為帝國最強，如果他沒有放棄這枚蟲蛋，如果他沒有那些執念，如果時間可以回到三十年前，如果當初死的不是林檎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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