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珩略作思忖,回憶起昨夜荀彧通過趙雲之口轉告他的話。
“其一,圍而不攻,以逸待勞。”
劉珩指向輿圖:“分派精兵,扼守汜水關通往各地要道、津渡,深溝高壘,多置鹿砦拒馬。主力則於關外擇險要處紮下堅固營寨,廣布疑兵。每日以精騎小隊輪番至關下挑戰、騷擾,疲其軍心。董卓見我軍圍而不攻,必疑我有詐,不敢輕易出關決戰。而我軍則可養精蓄銳,穩固後方糧道。”
“其二,攻心為上,分化瓦解。”
劉珩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冷意:“董卓倒行逆施,洛陽公卿和西涼軍中,豈無怨恨離心者?且那董卓自從進京後,為拉攏世家大姓,對西涼舊部多有冷落,聽聞他那女婿李儒也頗受冷落,更何況其他人?如今當廣派細作,潛入洛陽及汜水關中,散布流言。一則言關東義兵百萬,勢不可擋,董卓敗亡在即;二則言董卓已有遷都避禍、焚燒洛陽、驅民西行之念!流言一起,朝野震動,西涼軍心不穩。屆時,或有人為求活路、為保家業,暗中投效我軍,豈不勝過強攻百倍?”
帳內一片寂靜,諸侯們都在咀嚼劉珩的話。圍而不攻,保存實力;攻心為上,分化敵人。
這策略聽起來老成持重,進可攻退可守,確比一味強攻高明許多,這個陽武侯……還真不是浪得虛名。
曹操眼中異彩連連,撫掌讚道:“伯玉此策,深得兵法虛實之要!圍點打援,攻心為上!操附議!”
袁紹沉吟片刻,也覺得此計穩妥,風險最小,又能維持聯軍表麵團結,緩緩點頭:“陽武侯之策,老成謀國。便依此行事!王太守、喬太守,你二人負責關前挑戰、騷擾之事;孟德、公路,你二人負責後方糧道護衛及洛陽方向要道封鎖;其餘各部,加固營寨,整訓士卒,廣布斥候!至於散布流言,分化敵軍之事……”
他看向劉珩:“此事非心思縝密、人手得力者不可為,陽武侯既已提出,想必已有計較,便煩勞陽武侯多多費心!”
“盟主有命,珩自當儘力。”
劉珩拱手應下,神色平靜無波。
散帳之後,曹操快步追上劉珩,低聲道:“伯玉此計大妙!然,圍而不打,恐時日遷延,諸侯心生懈怠啊。”
劉珩腳步未停,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孟德兄所慮極是。可惜,董卓……他耗不起的。”
劉珩將目光投向西方,“隻要潼關尚在我手,他在洛陽多待一日便多一分不安。流言一起,便是烈火烹油。孟德兄且拭目以待,用不了多久,董卓……必有大動作!”
曹操看著劉珩那篤定的眼神,心中凜然。他隱隱覺得,這位年輕陽武侯布局的深遠,遠不止於眼前這汜水關下的對峙。潼關……曹操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飄向西方,那個被劉珩掌控的咽喉要地。
幾日後,洛陽,太師府。
“廢物!一群廢物!”
董卓的咆哮聲響徹在屋內,肥胖的身軀因暴怒而有些顫抖,將手中的酒樽狠狠摜在地上,酒水四濺。
“區區一個汜水關都守不住了嗎?不是說烏合之眾嗎?為何先有華雄再有呂布,接連失利折了我軍銳氣!還有那糧草……為何隻燒了那麼一點?為何不一把火將聯軍糧草燒個乾淨!”
李儒站在下首,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還算鎮定:“太師息怒。奉先雖敗,然無損我軍筋骨,汜水關依舊固若金湯。至於糧草……關東聯軍防備森嚴,我軍襲營偏師損失不小,未能竟全功,實屬無奈。”
“無奈?咱家看是你們無能!”
董卓喘著粗氣,眼中布滿血絲,連日來的壞消息讓他有些心浮氣躁:“關東鼠輩,仗著人多勢眾,竟敢圍困汜水關!還有那劉珩小兒,他不是在三輔嗎?為何會出現在汜水關下?你當初不是說,用一個司隸校尉便能安撫此人嗎?如今他已經徹底控製三輔了!潼關都在此人手中!還派典韋那殺才先斬華雄,又與那勞什子關羽張飛合攻奉先!此仇不報,咱家誓不為人!”
“另外,那皇甫老兒何時到洛陽?”
董卓一連串的反問,讓李儒有些不知怎麼回答。
斟酌一番後,李儒恭敬道:“太師,皇甫嵩……待皇甫嵩一到洛陽,便可命人奪其帳下兵馬,再攻潼關。那劉伯玉在潼關兵馬不逾萬人,並非什麼難解之大患。至於關東……”
李儒內心糾結一番,最終還是將心中憂慮壓下,我的丈人啊,如今劉珩控扼潼關,皇甫嵩還會乖乖來洛陽?還能來洛陽?
一想到董卓自進京後,便對他們這些西涼舊部多有冷落,當初籠絡劉珩這些人的想法,難道是我李儒先提出來的?您老人家以為大肆封賞高官厚祿給這幫宗親和世家大姓,他們就會和您站在一起?如今形勢急轉,黑鍋又落在我們這些舊人身上……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神色倉惶地快步進來,跪地急報:“稟太師!洛陽城中……流言四起!”
“又是什麼流言?”
董卓不耐煩地吼道。
“流言……流言說……”
親衛的聲音帶著恐懼:“說關東聯軍勢大,太師您……您已有遷都長安之意,欲……欲效仿當年項羽,焚燒洛陽,驅趕百萬士民西行……”
“什麼?”
董卓如遭雷擊,猛地從座位上彈起,臉上肥肉抖動,驚怒交加。
“誰?誰在散布此等妖言惑眾之言!咱家何時說過要遷都?何時說過要焚城?”
他心中驚駭莫名,遷都長安以避關東兵鋒、依靠關中根基再圖後舉的念頭,確實在他心中盤桓已久。
但是這般心思,自己從未與人說過,甚至與李儒都未曾商議過!這流言,簡直直刺他內心最隱秘的打算!
李儒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失聲道:“太師!此乃誅心之毒計!散布此等流言者,其心可誅!意在動搖洛陽根本,離間太師與朝臣、百姓之心啊!”
他心中警鈴大作,這種想法他也有過,但是還未向董卓進言,為何會有此流言於洛陽?這絕非空穴來風!
仿佛是為了印證李儒的話,又一名文官打扮的屬吏衝了進來:“太師!太師!不好了!司徒王允、太尉楊彪等數十位公卿大臣,聯袂跪於宮門外,泣血叩請陛下……懇請太師澄清流言,明示絕無遷都焚城之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宮門外……宮門外已聚集了數千士子百姓,群情洶湧!”
“混賬!反了!都反了!”
董卓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踹翻身前的案幾,杯盤狼藉:“咱家為大漢殫精竭慮,這些腐儒刁民,竟敢如此逼迫咱家!”
李儒強壓心中驚濤,急聲道:“太師!流言洶洶,已非澄清所能平息!此必是關東聯軍,甚至很有可能是那劉珩的毒計!意在逼您自亂陣腳!為今之計……”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先揮手讓屋內幾人出去,隨後湊近董卓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太師!洛陽已成是非之地!人心浮動,根基不穩。關東聯軍圍困汜水關,其勢雖緩,其意甚堅!遷都長安,退守關中,依托潼關天險與西涼根基,再圖後舉,如今,恐已成……唯一生路!遲則生變!若等流言徹底引爆洛陽,或潼關有失……則悔之晚矣!不如順勢而為!”
董卓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李儒。遷都的念頭被這惡毒的流言生生逼到了台麵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董卓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