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很淡。
粉色。
老廟在梅蘭縣城的城外,曲水村的村東頭。
地勢算高的,毗鄰的水壩足足矮了有四五米。
一轉身走入老廟的後身就能直下大壩。
水庫的水很少有乾的時候。
上遊一直綿延至茂林深處,下遊則被閘石擋住,隻有細細水流往更低的勢去了,蓄出一個小池塘,隨後奔流至下河。
一前一後兩個小瓦房組成了老廟。
門口的小土堆上點著粗乾料搓成的香。
雞舍時不時傳來咕咕,伴著狗窩土狗的嗚咽,大壩邊的蛙聲此起彼伏,樹上的鳥候著草叢樹林的小蟲,撲棱棱掠過便沒了蟲鳴。
飛蛾撞在小瓦房門口的油燈燈罩上,發出輕微的拍打聲。
屋內。
廟祝黃木雙手掐著法決撚香衝著眼前的塑像拜了又拜,將高香置入香爐,口中嘟囔著聽不清楚的經文咒語。
解開法訣,黃老廟祝輕掩房門,掛上一把沒上的鎖,接著邁步繞過後麵的小瓦房踏上水壩。
找了個角落一蹲。
一雙眼睛眺望遠方水波,似乎在等待什麼。
如果不是煙袋鍋子時亮時暗,根本不會發現這裡窩了個人。
月明。
霧與水相連,風一吹,泛起漣漪。
嘩啦啦。
一道人影踏開霧氣慢慢走近,負手立於江邊,月光映襯出一張白臉兒,清朗中帶著幾分儒雅的聲音響徹:“老黃,怎麼如此急切的喚我前來。”
血瞳轉動,看向了窩在角落,揣著袖子吞吐煙霧的老人。
老人縮成一團,吧嗒吧嗒嘬著翡翠煙嘴,回籠的霧像是金魚吐泡泡般一點兒接著一點兒。
聽到濕漉漉儒生的問話,老人良久才緩緩開口:
“玩砸了。”
老人的聲音很嚴肅,語調不高,聽起來像是在河邊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已經凍乏之人的嘟囔。
“人很多?”
“多,且強。”
黃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拂去袖子兩側的枯草乾枝:“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不行。”
倪先生搖頭道:“有些事不是我們這樣的小妖怪可以改變。”
“他們想找到我,你就領他們找到我吧。”
黃木渾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惡狠狠地說道:“你當我黃木是什麼人?我豈會出賣活佛。”
“不是出賣活佛,是出賣我。”
“你?!”
“沒錯,由我做餌,總算有個交代。”
“等我消息吧。”倪先生看了看天空的月,嘴角浮現一抹淡淡弧度。
話音落下他就重新潛入水波之中。
站在原地的黃老廟祝瞳孔微微顫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有些不忍,也不知道是為妖怪們擔憂,還是對義士們的同情。
要說最該死的就是竇家,若非竇家聯合幾家當鋪壟斷珠寶交易,何至於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說不定早就已經湊齊銀兩買下清泉寺。
“唉。”
黃廟祝背著手,背影在壩上拉的很長。
兩刻後。
叮咚。
水滴拍打河壩邊,一雙血色獸瞳雄掠長堤,淡淡地說道:“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了。”
除了蟲鳴和此起彼伏的蛙聲,以及時不時撲棱翅膀不知名的鳥類。
整條暗堤並無其他響動。
倪先生微微頷首紮入水中。
一個甩尾嘩啦深入河底,順著下遊一路衝進長河。
臥在草叢土堆裡的動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