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天安門廣場,青磚地縫裡還凝著霜,遠處的電車叮當駛過,帶著些微舊的煙火氣。
比起後世的現代規整、一塵不染,此刻的廣場自有股粗糲的鮮活。
陳軍走著走著,忽然覺出一種奇異的共鳴。
風裡飄著的紅旗獵獵作響,路邊行人扛著工具的肩膀繃得筆直,連賣早點的攤子冒出的熱氣,都透著股攢勁向上的勢頭。
這股子從血脈裡湧出來的生命力,這股子咬著牙往前闖的拚勁,和他記憶裡那個更繁華的時代,原是一模一樣的。
像是有股清流淌過心脈,陳軍隻覺得渾身通透,先前那些藏在骨子裡的滯澀,都被這晨光滌蕩得乾乾淨淨。
他望著初陽裡舒展的紅旗,望著遠處忙碌的身影,忽然徹悟:
眼前這個帶著霜氣、正一點點熱起來的新世界,才是腳下最紮實的土地,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
再想起這些年待過的大山,那些藏在林子裡的晦暗、盤桓不去的冗餘,竟像隔了層霧,顯得有些不真切了。
先前還覺得是歸宿,此刻才明白,比起這廣場上蒸騰的人間煙火,那點自困的格局,實在算不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晨光落在肩頭,暖得像要滲進骨頭裡。
腳下的步子,也跟著輕快了幾分。
“滴滴——”
一陣清脆的喇叭聲劃破晨光,一輛綠色吉普車正緩緩駛過陳軍麵前的街道。
順著聲音望去,副駕駛座上探身扭臉的,不是林燊是誰?
她顯然也認出了他,臉上浮起幾分詫異,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隻是按在方向盤中間的左手,指尖仍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姿勢,沒半分鬆懈。
陳軍心頭一暖,啞然失笑間,雙手已自然合起,對著她穩穩行了個子午訣——拇指相扣,四指相抱,像捧著團無聲的默契。
喇叭聲戛然而止。
林燊臉上的錯愕先是僵了一瞬,隨即像被春風拂過,漾開一汪明亮的笑。
陳軍甚至看清她眉梢輕揚,極快地微不可察頷首,那眼神裡的意思分明是:
這才像樣。
車輪重新轉動的刹那,陳軍揚手揮了揮。
風卷著車影遠去,他手還沒放下,嘴角的笑意已漫到了眼底。
......
回到招待所,陳軍仔細洗漱了一番,又去國營商店挑了兩盒樣式周正的糕點,拎在手裡,循著母親給的地址慢慢走去。
青磚灰瓦的院子裡,陳軍的姥姥正蹲在牆根收拾蜂窩煤,枯瘦的手一塊塊碼著,見女兒從屋裡出來,抬頭問了句:
“小軍該到了吧?”
“昨兒夜裡車就到京城了,”
女兒攏了攏衣襟,聲音輕緩,
“他信裡特意說不用接,白天自個兒過來。”
老太太直起身,捶了捶腰,目光落在女兒臉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沉鬱:
“小雲,你那事,跟小軍提了沒?”
女兒臉上倏地漫開一層羞愧,指尖絞著衣角,訥訥道:
“還……還沒呢。”
“哎——”
老太太長長歎了口氣,眉頭擰成個疙瘩,
“你可得想周全了。”
“媽,您也知道,那人是二叔那邊托了關係介紹的,而且……”
女兒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點底氣不足的辯解。
“而且是個‘有學問’的,是吧?”
老太太猛地打斷她,語氣裡裹著點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