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陳軍又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尾音平平的,聽不出半分波瀾,隻有眼底的光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就這兩個字,仿佛悄無聲息地在空氣裡劃了道線。
陳軍眼角餘光瞥見母親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麼。
身前的姥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喉結輕輕滾動,顯然壓下了些什麼。
老太太轉身往廚房走,背影挺得筆直,腳步卻比剛才沉了些,那股子憋在心裡的氣,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
陳軍心裡暗忖:倒真是有意思。
“大伯,那我先回了啊!”
舅舅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沉寂,他看向姥爺,
“明天晚上咱們去外頭館子吃,我爸特意吩咐的,位置都訂好了。”
沒等姥爺應聲,他又轉向陳軍,揚了揚手:
“小軍,明天見。”
話音落,人已經轉身出了門,腳步輕快得像是怕多待一秒。
“嗬嗬,倒是沒瞧出,舅舅這麼有意思啊!”
陳軍臉上掛著笑,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語氣裡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吩咐”這兩個字用的好!
姥爺拉著他的手猛地頓了一下,指尖的力道都重了半分,不過轉瞬就鬆開些,恢複了先前的溫和,隻揚聲對屋裡喊:
“小雲,去廚房給你媽搭把手。”
說完又轉頭看向一旁的王亮,淡淡道:
“你也坐下吧。”
王亮一聽這話,眼睛瞬間亮得像落了星子,臉上的笑一下子漾開,幾乎要溢出來。
他忙不迭地往前湊了湊,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
“叔,我給您倒杯水去!”
說著就顛顛地往桌邊的暖壺那兒跑,那股子受寵若驚的勁兒,藏都藏不住。
沒過多久,客廳裡就飄出陣陣爽朗的笑談聲,多半是陳軍正跟姥爺講著山裡的新鮮事,什麼野兔怎麼鑽洞、鬆鼠藏的鬆果被雪埋了又找著之類,聽得老人眼睛發亮。
王亮在旁邊插不上話,活像個透明人,可他自己半點不覺得尷尬,每逢笑聲起時,總能跟著湊上兩聲,聲音還格外響亮。
廚房裡,老太太一邊擇菜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臉上那層連日來的愁雲漸漸散了,嘴角悄悄掛上了笑,手上的活計都麻利了幾分。
“媽,您看,他們相處處得還挺好。”女兒湊過來幫著遞碗筷,語氣裡帶著點鬆快。
老太太斜睨她一眼,手裡的蘿卜“啪”地掰成兩段:
“小雲,你是真糊塗還是假明白?”
“啊?”
女兒愣了下,手裡的動作也停了,
“媽,您這話啥意思啊?”
“哎——”老太太長長歎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瞅著她,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瓜女子,一點眼力都沒有,真是哈戳戳的!”
“媽~您說什麼呢嘛!”
女兒帶著點撒嬌的意味,臉頰微微泛紅,顯然沒聽懂母親話裡的深意。
老太太看著她這副懵懂模樣,心裡頭重重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像是壓了千斤重,悶得胸口發堵。
自打陳軍開始往家裡寄信,她那小叔子就總借著大偉的嘴,旁敲側擊地打聽陳軍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