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龍二走進賬房,老陳臉上的皺紋像橘子皮般堆疊著笑了起來。
自打利順德發生刺殺的事,這還是龍二是第一次來賬房。
老陳雖知二爺在醫院安然無恙,可後來他去了日租界,便一直杳無音訊。
當時二爺聯係不上,王少棠又揚言要取二爺性命,黑市裡人心惶惶。
虧得二爺一些忠心的手下,加上外麵李迅的人手幫著彈壓,老陳才勉力維持住局麵,但時日一長,底下那些個野心之輩便開始拖欠賬款。
再後來,風聞二爺在日租界攀上了位日本有錢娘們,還開了家“紀香株式會社”。
緊接著,王少棠就被日本人抓了,聽說已死在特高課的監獄裡。
外邊就傳的離譜,說是那日本娘們紀香來頭很大,特高科跟憲兵隊也要敬著這個紀香。
還說二爺天賦異稟,一晚上就把日本娘們睡的死去活來,她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二爺,離不開二爺了,她現在就聽二爺的。
所以威脅二爺的王少棠,也才會被特高科抓起來,弄死了。
這事,袁三海也說過,說是二爺在日本人麵前說話,好使!
不管真真假假,黑市這頭棘手的局麵,竟一下子消停了。
那些一開始不交賬的,紛紛回頭求著老陳交賬,恨不得把前幾個月的份子都加倍補上,生怕慢了一步,自己就成了下一個王少棠。
老陳自然是照單全收,隻是臉上那橘子皮似的笑容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譏誚。
他清楚得很,這幫人不是敬畏二爺,是怕他背後那能把王少棠碾成齏粉的日本勢力。
此刻,龍二就站在老陳麵前。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皮鞋鋥亮,與黑市裡常見的粗布短打或長衫截然不同,渾身透著一種日租界洋行買辦式的精乾與斯文。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還是帶著淡淡的痞笑,掃視著這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彌漫著舊賬簿和灰塵氣味的空間。
老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激動和如釋重負,喊了一聲:“二爺!”他放下算盤,站起身,想迎上去,又覺得有些局促。
眼前的龍二,氣息沉穩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所有人跟著老陳身後,恭敬地喊道:“二爺好!”
龍二跟以前一樣,痞笑著道:“都好,都好,你們繼續忙,我和老陳說幾句話。”
說完這些,不理其他人,龍二痞痞地笑著,拍著老陳的肩膀,安慰老陳說:“老陳,最近辛苦了。”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讓賬房裡其他夥計都聽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帶著敬畏、好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老陳連忙擺手,眼眶竟有些發熱地說道:“不辛苦,不辛苦!二爺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您是不知道,前些日子……”
龍二抬手,止住了老陳後麵的話。
他踱步到老陳的桌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攤開的賬簿,修長的手指劃過墨跡未乾的新條目,動作隨意卻帶著審視的意味。
老陳趕緊親自捧了杯熱茶過來,放在龍二手邊的茶幾上,躬身說道:“二爺,您可算回來了。這陣子……人心是浮動過一陣,不過王少棠一死,您這雷霆手段一出來,都老實了。”
人心浮動?怎麼浮動?
龍二端起茶杯,沒喝,隻是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看著最上麵一本是攤開的賬本。
龍二臉雖然還帶著笑,但聲音卻低沉著問老陳道:“補交賬?”聲音不高,卻像塊冰砸在地板上。
老陳趕緊解釋:“這個月的,還有補繳的,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些個……先前不太懂事的,名字和數目,老陳我都用紅筆圈出來了。”
龍二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剛有事,這邊就有人想冒頭取代!交賬,交數都敢不交了!
黑市是自己的基本盤,誰也不能動!
敢不交數,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