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兵隊司令部,藤田辦公室
佐藤站在藤田寬大的辦公桌前,肅身站立,態度嚴肅端正,與他平日裡在緝私科的輕浮的模樣判若兩人。他仔細地彙報完龍二與穆晚秋關係取得“突破性進展”的消息。
“藤田長官!”佐藤的聲音嚴肅認真,“龍二與穆晚秋的關係進展迅速!龍二按照您的指示,選擇下個月初六結婚,龍二按照您的命令跟穆連成聯姻,沒辜負您的期望啊!”
藤田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他聽完佐藤的彙報,臉上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反而微微蹙起了眉頭,眼神銳利地盯住佐藤,問出了那個關鍵問題:
“龍二是不是威逼強迫了穆晚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力,讓原本興奮的佐藤瞬間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亢奮的情緒立刻收斂了不少。
佐藤唰的站直身體,語氣變得極其肯定,甚至帶著一種為龍二辯白的急切:
“絕對沒有!藤田長官,我可以拿腦袋擔保!龍二這次……用的完全是‘文攻’的路子,手段高明得很!”
他見藤田目光依舊帶著審視,便湊近一步,躬身彎腰,把龍二和穆晚秋結合的過程描述起來,試圖還原他觀察到和打聽到的細節:
“長官,龍桑對穆小姐,很體貼很周到,完全是翩翩君子的做派!在辦公室裡,他從不借職務之便為難穆小姐,吩咐的都是些輕省文書工作,還時常指點她。下班後,幾次約會,去的都是法租界有格調的餐廳、咖啡館,聽聽音樂,談談詩畫什麼的。”
佐藤努力回憶著聽來的碎片信息,試圖拚湊出龍二的“攻略過程”,說道:“我聽說,龍桑好像很懂那些洋人的玩意兒,什麼鋼琴曲、油畫、西洋詩……他跟穆小姐聊起來頭頭是道,把那位才女小姐哄得……哦不,是說得心服口服,眼裡的崇拜藏都藏不住!穆小姐是什麼人?燕京大學的高材生,心氣高著呢!要是龍桑用強或者用錢砸,她能是現在這副心甘情願、死心塌地的樣子?”
他頓了頓,強調道:“尤其是昨天,穆小姐來上班時,看他們的狀態……分明是郎情妾意,水到渠成!臉上帶著羞,眼裡含著笑,看龍桑的眼神都能拉出絲來!倆人的親密姿態……咳咳,反正一看就是自己樂意得很!要是被強迫的,能是那種情態?”
佐藤最後總結道:“藤田長官,依我看,龍桑這是摸準了穆小姐這類女士的脈門!投其所好,用才情和風度攻破了她的心防。這比用強或者用錢,效果要好上一萬倍!現在穆小姐對他那是死心塌地,連帶著穆連成那個老狐狸,也不得不順著這層關係,把生意交出來。這步棋,龍桑走得妙啊!”
佐藤看著藤田有些狐疑,於是繼續說道:“我在一些場合聽說過,津塘的三教九流中,有一個‘拆白黨’,專門坑騙女人。龍二也是所謂的‘江湖人’,他認識一些‘拆白黨’,學一些勾引女孩子的本事,不足為奇......”
藤田靜靜地聽著,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拿起火柴,“嚓”一聲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籠罩著他若有所思的臉。
他承認佐藤的分析有道理。
穆晚秋那種受過新式教育、內心驕傲又帶著文藝幻想的年輕女子,確實更容易被龍二展現出的“才華”和“理解”所吸引,而非簡單的威逼利誘。
龍二能精準地做到這一點,說明他對女人的把控確實遠超常人。
這既讓藤田滿意——說明龍二有能力完成他們交付的任務,也讓他內心深處對龍二的看輕了幾分。龍二靠著女人起家,雖然貪財好色,但是膽子小,這就很好。
“嗯,”藤田終於開口,語氣緩和了一些,“既然是你情我願,那自然最好。這樣婚事才能穩固,後麵的生意交接也會順利些。”
藤田彈了彈煙灰,話鋒一轉,叮囑道:“不過,佐藤,東北的土產生意,終究是小打小鬨,利潤再厚,也比不上未來對英美租界資產的‘整頓’和‘接收’。那才是帝國在津塘乃至華北的真正目標,是足以影響國策的龐大利益。你和龍二,要分清主次,不要因小失大,沉迷於這些土產生意,耽誤了正事。”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蔑,仿佛東北的人參貂皮,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山野之物。
佐藤聞言,立刻收斂笑容,挺直腰板,畢恭畢敬地應道:“嘿!屬下明白!藤田長官深謀遠慮,屬下和龍桑一定以長官的命令為最高指示!租界那邊的事情,我們一直不敢鬆懈,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的摸底和準備工作都在有序進行。東北的生意,隻是順手為之,絕不會影響大局!”
佐藤嘴上說得漂亮,心裡卻暗自嘀咕:您看不上的生意才是好生意,這樣我和龍二軍怎麼分都可以,而且是細水長流……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藤田對佐藤的表態還算滿意,點了點頭,揮揮手道:“嗯,你知道輕重就好。下去吧,繼續盯緊龍二和穆連成那邊的動向,婚禮前後,不能出任何岔子。”
“嘿!屬下告退!”佐藤再次鞠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辦公室。
門關上後,藤田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煙,目光幽深。
他確實看不上東北的土產生意。在他乃至他身後伊藤文夫所代表的國內貴族階層看來,那些不過是地方性的、零散的商業活動,格局太小。
他們的目光,早已投向了英美等國在華北、尤其是在津塘租界內經營數十年積累下的龐大工業、金融和不動產。那才是真正的饕餮盛宴,是能夠撬動戰略資源、甚至影響戰爭走向的巨額財富。
龍二和穆連成之間的這點交易,在他眼中,不過是棋盤開局前,邊角地帶的零星爭奪,是試探,也是鋪墊。他真正在意的,是龍二能否通過這場聯姻,更深入地嵌入津塘的權力網絡,成為他們未來接管租界資產時,一個聽話、好用且能夠有效平衡各方勢力的“白手套”。
至於那點土產利潤,就當是喂給這條“獵犬”的肉骨頭,讓他更有力氣去追逐更大的獵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