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一條幾乎獨立於渝城那臃腫低效、且派係林立的物資調配體係之外的,全新的、高效的、直接通往太平洋彼岸的補給線!
藥品,是前線將士和後方傷病的救命符;油料,是維持少數機動力量和發電機運轉的血液;布匹,是穩定民心、保障最基本生存的必需品。這些東西,在如今的國統區,都是有價無市的戰略物資!
利潤還在其次,關鍵是這條渠道所帶來的戰略價值!
一旦打通,他建豐就能獲得一個相對穩定、且受自己控製的物資來源。
這不僅能極大緩解贛南乃至未來可能掌控的其他地區的物資壓力,更能借此積累難以估量的政治和經濟資本!
更重要的是,電文中那句“或能於未來,獲意外之助”,吳敬中暗示的,是可能通過這條線與美國方麵建立起更深層次的聯係!在如今國際局勢風雲變幻,美國對華態度曖昧不明的時刻,這無疑是一步可能影響未來大局的暗棋!
激動之餘,建豐的理智迅速占據了上風。
風險同樣巨大。
與美國人做生意,尤其是在日占區與背景可能複雜的美國商人進行大規模走私,一旦泄露,將授人以柄。
渝城內部那些時刻盯著他,恨不得將他“新政”扼殺在搖籃裡的政敵,會如何借題發揮?
日本人那邊,若是察覺,也會打擊。
還有這個安德森,可靠嗎?他的真實背景是什麼?確定是美國的情報人員當然最好,如果僅僅是貪圖利益的商人,那就朝不保夕,沒有任何意義。
建豐站起身,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皮鞋踩在老舊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投射在牆壁上,顯得凝重而充滿力量。
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腦海中飛速權衡。
“父親……您常教導,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他低聲自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如今黨國沉屙積弊,渝城袞袞諸公,醉生夢死者有之,貪墨瀆職者有之,真正心係國族、銳意革新者,屈指可數。欲挽狂瀾於既倒,非有雷霆手段與非常之資源不可!”
他想起了前線士兵因為缺醫少藥而在痛苦中哀嚎的場景,想起了贛南百姓雖然困苦卻依舊支持“新政”的殷切目光,更想起了自己立誌要掃除汙穢、重建一個清明強大國家的抱負。
與吳敬中合作的這條線,雖然行走在灰色地帶,甚至黑色邊緣,但其帶來的巨大利益和戰略主動性,是走正常渠道永遠無法獲得的!
“冒險是值得的!”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快步回到辦公桌前,鋪開信箋,拿起毛筆,蘸飽了墨汁。
他的回信同樣采用暗語,但措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果斷和明確:
“……‘漁夫’辛勞,成果卓著,甚慰。‘美洲’新線,機遇千載,當全力把握。原則同意深度合作,可授‘陳皮’全權,具體利潤分配、風險管控,由爾等相機決斷,唯‘安全’、‘穩妥’四字,須時刻謹記,勿殆絲毫。所需啟動資金及後續接應,已命陳主任全力配合,務必打通此線,將其牢牢控於我等之手。未來大局,或賴於此。盼佳音。”
寫完,他放下筆,仔細吹乾墨跡,將信紙折好,裝入特製的信封,蓋上火漆印章。
“元兄,”他將信遞給肅立一旁的陳元,語氣凝重,“此信,必須以最穩妥、最快速的渠道,即刻送往津塘,親自交到‘漁夫’手中。同時,通知我們秘密設在東南沿海的那個聯絡點,做好準備,未來可能有‘美洲’來的‘特殊貨物’需要接應。此事,列為最高機密,除你之外,不得有第三人知曉詳情。”
“明白!專員放心!”陳元接過信,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重重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內恢複了寂靜。
建豐獨自站在燈下,目光再次投向那份資金憑證和密電譯文。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激動,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冷靜和決絕。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吳敬中捆綁的,不再僅僅是一條財路,更是一條可能通向未知風險,也可能通向巨大機遇的險峻航道。
他拿起桌上那份關於渝城某部長公子一擲千金為紅顏的簡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你們在渝城醉生夢死,我在贛南,乃至在更廣闊的天地,布我的局,積我的力!”
他深吸一口氣,隻剩下破釜沉舟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