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淵井之上,劫後餘生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莫寧重生的喜悅很快被更大的茫然與虛無所取代。體內力量雖變得純淨平和,卻空空蕩蕩,仿佛被徹底淘洗了一遍,隻剩下最本源的根基。而源暗之眼的湮滅、冥淵的離去、以及這滿目瘡痍的戰場,都讓他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恍惚。
戲詔官那懶洋洋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彆愣著了,小子。能爬起來就趕緊的,這地方可不適合開慶功會。”他目光掃過四周那些虎視眈眈卻又驚疑不定的各方勢力殘餘,嘴角帶著一絲嘲弄。
紀淩霜強壓下翻騰的心緒,上前一步扶住依舊虛弱的莫寧,鳳眸之中擔憂與複雜交織:“你的身體…”
就在這時,莫寧身體猛地一顫!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意念再次突兀地湧入他的腦海,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靈魂深處那剛剛與冥淵本源融合的印記!
是冥淵!他去而複返?不…這更像是一段提前留下的…留言?
“莫寧…”冥淵那特有的、冰冷中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時間不多,聽我說。”
“源暗已除,我因果已了,必須即刻返回幽冥殿複命,清算百年舊賬。此後之路,需你獨自前行。”
莫寧心中一震,想要回應,卻發現無法開口,隻能靜靜聆聽。
冥淵的意念繼續傳來,語氣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淩霜…她…唉…”
一聲複雜的歎息,仿佛道儘了百年的無奈與虧欠。
“替我…照顧好她。蒼龍軍…是她的命。莫要再讓朝廷那些魑魅魍魎,傷她分毫。”
“你既承我衣缽,又得她認可,便是新的龍驤將。蒼龍軍的未來…或許…也要係於你身了…”
“皇都…觀星閣…‘律法之楔’…一切小心…”
冥淵的意念到此,變得斷斷續續,愈發微弱,最終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那冰冷的聯係徹底斷絕。這一次,他是真的離開了,去麵對他那份遲了百年的職責與審判。
莫寧怔在原地,冥淵最後那聲歎息和囑托,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他能感受到那份深藏的、無法言說的情感與責任。
“他…走了?”紀淩霜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聲音微微發顫,看著莫寧。
莫寧緩緩點頭,聲音沙啞:“他回去了…去陰詔司複命。他讓我…照顧好您和蒼龍軍。”
紀淩霜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無聲滑落。百年誤解,一朝得解,卻已是離彆。那個曾經擋在她身前、最後卻以那種方式“背叛”她又守護了她的副將,終究是徹底走出了她的生命。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時,已恢複了蒼龍軍統帥的堅毅,隻是眼角依舊泛紅。她看向莫寧,眼神變得無比鄭重:“他既然將蒼龍軍托付於你,那你便是我紀淩霜唯一的、正式的弟子。龍驤將莫寧,可能擔此重任?”
莫寧迎著師父的目光,儘管身體虛弱,卻挺直了脊梁,重重點頭:“弟子…萬死不辭!”
“好!”紀淩霜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目光掃向遠處那些驚疑不定的天律殿殘餘使者和更遠處窺探的朝廷眼線,聲音陡然變得冷厲如冰,“源暗之眼已滅!西川之劫已平!蒼龍軍鎮守此地百年,無愧於心!從今日起,我看誰還敢動我蒼龍軍一草一木!”
她的聲音灌注了軍煞之氣,傳遍四野,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那些天律殿使者麵麵相覷,臉色難看至極。首領隕落,仲裁者被逼退,源暗之眼被滅…他們已無再戰的勇氣和理由。更何況,那恐怖的戲詔官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而朝廷方麵,更是噤若寒蟬。觀星閣高層幾乎全軍覆沒,最大的靠山源暗之眼也沒了,此刻哪裡還敢出頭?甚至開始擔心蒼龍軍和陰詔司事後清算!
戲詔官適時地輕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熱鬨看完了?還不滾?等著我請你們喝茶嗎?”
這話如同赦令,那些天律殿殘餘如蒙大赦,狼狽不堪地撕裂虛空,頭也不回地遁走。朝廷的眼線也瞬間作鳥獸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此一役,蒼龍軍不僅洗刷了冤屈,更展現了能與源暗之眼抗衡(在外界看來)的恐怖實力和深不可測的背景(陰詔司),短時間內,絕無任何勢力再敢輕易招惹!反而,為了維持表麵平衡,避免陰詔司發難,朝廷和天律殿恐怕還得暗中出力,確保蒼龍軍不會在此刻虛弱期被宵小所趁。
危機,似乎真正解除了。
戰場終於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殘存的蒼龍軍士卒,以及莫寧、紀淩霜、暮紅、黃笙幾人。
暮紅收起雙刀,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撇了撇嘴:“總算清淨了。累死我了。”
黃笙也鬆了口氣,小心地收起斷琴,臉色依舊蒼白。
紀淩霜看著這些追隨自己死戰至今的部下,看著他們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立的身影,眼中閃過痛惜與驕傲。她深吸一口氣,開始下達一係列命令:“清點傷亡,救治傷員,收斂袍澤遺骸…重建營地哨所…”
她的聲音穩定而有力,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指揮若定的鐵血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