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詔官那帶著麵具般戲謔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冰涼地舔舐過莫寧的腦海:“小歸冥使,戲…好看嗎?”
這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玩味,仿佛眼前的一切掙紮、痛苦、背叛與殺戮,不過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而暮成雪,這個被定義為“容器”、“瑕疵品”、“禍患”的存在,隻是戲台上最悲哀的道具。
暮家老者癱在雪地中,咳著血,眼中是混合著恐懼與惡毒的快意,仿佛已經看到了暮成雪最終被銷毀,或是徹底崩潰的未來。
碧蘅與夕青麵色蒼白,她們聽到了老者的話語,也感受到了戲詔官那無處不在的冰冷注視。這個真相過於殘酷,足以擊垮任何人的心防。她們擔憂地望向暮成雪,又看向莫寧。
暮成雪蜷縮著,身體劇烈顫抖,如同風中落葉。老者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她混亂的魂魄深處。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矛盾的感知、不受控製的力量,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可怕卻“合理”的解釋。
“容器…瑕疵…禍患…”她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原本因為莫寧話語而稍稍亮起的光彩迅速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絕望和自我否定。“原來…我真的什麼都不是…我隻是…被丟棄的廢物…”
她周身的紅蓮虛影徹底消散,那冰冷的寒意再次從體內彌漫開來,甚至比周圍的風雪更甚,那是“萬年冰芯”力量失控的征兆,也是心死如燈滅的體現。她的魂魄之光,正在急速黯淡,趨於寂滅。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刻。
“放屁!”
一聲冰冷、斬釘截鐵、甚至帶著罕見粗鄙的斷喝,驟然響起,打破了絕望的沉寂。
莫寧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垂死的老者,也不再理會腦海中戲詔官的意念。他一步踏到暮成雪麵前,蹲下身,雙手用力抓住她冰冷顫抖的肩膀,強迫她看著自己。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劈開她眼中所有的迷霧與絕望。
“他說的話,是放屁!”莫寧盯著她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砸入她的耳中,也砸入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戲詔官的話,也是放屁!”
此言一出,碧蘅和夕青都倒吸一口冷氣。直接駁斥戲詔官?!即便那是意念傳音,這也太過驚世駭俗!
暮家老者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莫寧卻毫不在意,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你是誰?我告訴你你是誰!”
“你會哭,會笑,會感到痛苦,會想要活下去,也會絕望到想要放棄!你有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哪怕它們混亂不堪!你有屬於自己的情感——哪怕它們讓你備受煎熬!你會施展暮雪千山劍,也能爆發出紅蓮焚獄刀意——哪怕它們不受控製!你會在乎彆人對你的看法,你會因為彆人的否定而痛苦絕望!”
“哪一個容器會有如此多的掙紮?哪一個瑕疵品會有如此鮮活的情感?哪一件死物,會像你這樣…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努力地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暮成雪呆呆地看著他,眼中的死寂似乎被這激烈的話語撬開了一絲縫隙。
“他們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嗎?”莫寧的聲音愈發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暮家說你是容器,你就甘心當個容器?戲詔官覺得這是場好戲,你就甘心當個戲台上的傀儡?那我告訴你,我莫寧,曾經也被打落塵埃,武功儘廢,被視為廢人!也有人告訴我,我隻配在陰詔司的黑暗裡腐爛!”
“但現在,站在這裡,判斷對錯,決定行動的人,是我!不是那些定義我的人!”他的手指用力,幾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但那疼痛卻奇異地讓她更加清醒。
“你的命,不是你父母給的,不是暮家定的,更不是暮紅那女人能隨意處置的!”莫寧的目光仿佛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是什麼,由你自己說了算!你想成為什麼,由你的每一步選擇決定!”
“告訴我,”他逼視著她,“你現在想做什麼?是像個他們定義的容器一樣,在這裡徹底崩潰,如他們所願地消失?還是扛起這一切,活下去,把那些想定義你、利用你、銷毀你的人的臉,都打爛?!”
暮成雪的身體停止了顫抖。她望著莫寧那雙冰冷卻又仿佛蘊藏著無窮力量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憐憫,沒有同情,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尊重——他將選擇的權利,狠狠砸回了她的手中。
空洞的眼底,一點點微光開始重新凝聚。雖然微弱,卻頑強地刺破了絕望的黑暗。
“我…”她的聲音乾澀無比,“我想…活下去…”
不是作為暮紅,不是作為容器,而是作為…暮成雪自己。
“好!”莫寧猛地鬆開手,站起身,“那就活下去!”
他轉向碧蘅和夕青,語氣迅速而果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碧蘅,夕青!助我!她魂魄即將散逸,冰火失衡,必須以強力手段重新錨定、穩固,甚至…借此機會,將其增強!”
碧蘅和夕青瞬間從震撼中回過神。作為陰詔司七令中的醫道聖手,她們立刻明白了莫寧的意圖。
“風險極大!”夕青急聲道,“她的魂魄太脆弱,任何外力刺激都可能…”
“不破不立!”莫寧打斷她,眼神冷厲,“按部就班的溫養,救不了現在的地!我們要做的,不是修補一個破罐子,而是重鑄一柄劍!碧蘅,你最強的固魂凝神丹藥,不要吝嗇!夕青,以你的回春之力護住她心脈肉身最後的生機,其餘交給我!”
碧蘅一咬牙,毫不遲疑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如玉的小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奇異清香和濃鬱生命氣息的碧色丹丸——正是她耗費心血煉製的“碧落固魂丹”。她捏開暮成雪的嘴,將丹藥送了進去。
丹藥入口即化,磅礴溫和的藥力瞬間化開,湧向暮成雪四肢百骸,試圖穩住那即將潰散的魂體。
夕青雙手青光暴漲,如同最溫柔的絲線,滲入暮成雪心脈,牢牢護住那一點微弱的生機之火,如同在驚濤駭浪中守護著一盞隨時會熄滅的燈盞。
但即便如此,暮成雪魂魄深處那冰與火的衝突依舊猛烈,碧落固魂丹的藥力雖強,卻難以真正滲透和平衡那最核心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