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深藏在冰層下的暗流與寒意。
“劍,自然還習。”
“隻是我不知道,暮家主的劍,到底是用來守護呢,還是用來……囚禁?”
冰魄堂內,空氣仿佛被這句話凍結了。燭火凝滯,連穿梭其間的侍者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屏住了呼吸。
暮玄錚臉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動了一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地盯住莫寧,深沉如古井,看不出絲毫波瀾,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他並未立刻回答。
然而,另一股更加純粹、更加尖銳、幾乎要刺破穹頂的戰意,卻猛地從右側爆發出來!
是暮劍心。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隻癡迷於膝上長劍的眸子,此刻迸發出駭人的精光,牢牢鎖定了莫寧。那目光不再是審視器物般的冰冷,而是遇到了值得出劍的對手般的狂熱與興奮。她膝上的長劍嗡鳴聲愈發清晰,甚至帶動劍鞘微微震顫,仿佛下一刻就要脫鞘而出,飲血方歸。
“囚禁?守護?”暮劍心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偏執的銳利,“劍就是劍!劍之道,唯斬而已!斬斷阻礙,斬斷虛妄,斬出一條通天大道!何必賦予它那些無聊的意義!”
她霍然起身,勁裝無風自動,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指莫寧:“陰詔司的魂印使!你的劍,可還利否?可敢與我試劍?”
她完全無視了場合,無視了父親,眼中隻剩下莫寧這個她認可的“對手”。對於她而言,劍道的交鋒,遠勝於一切虛偽的宴席和無聊的機鋒。
暮玄錚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卻並未立刻嗬斥。
暮雲卓連忙起身打圓場:“二姐!莫大人是客,豈可如此無禮!父親,二姐她劍癡心性,您知道的……”
暮華菁則嗤笑一聲,抱著胳膊看熱鬨:“打啊!最好把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打個半死!看著就礙眼!”
其他暮家子弟和長老們,眼神各異,有的期待,有的擔憂,更多的是一種冷眼旁觀的漠然。在這個家族,劍,本就是解決許多問題的最終方式。
莫寧緩緩放下酒杯,黑袍下的身軀依舊放鬆,眼神卻如同凝結的幽冥,深不見底。他看向暮劍心,那目光讓狂熱中的暮劍心也感到一絲莫名的寒意。
“與你試劍?”莫寧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視,“你,還不夠資格。”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暮劍心是何人?暮家年輕一代劍道天賦最高者,甚至有人說其劍心純粹已超越了某些長老!竟被如此輕視?
暮劍心臉色瞬間漲紅,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徹底羞辱後的極致戰意:“你——!”
“不過,”莫寧話鋒一轉,目光卻越過暮劍心,落在了末座那個一直低著頭的、瑟瑟發抖的身影上,“我的‘劍’,倒是可以指點一下你們暮家這位……連劍都握不穩的四小姐。”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驚愕、疑惑、譏諷、厭惡,全都聚焦到了暮成雪身上!
暮成雪猛地抬頭,臉色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驚恐與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提議。讓她……在這些人麵前用劍?不如直接殺了她!
暮玄錚深邃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暮劍心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怒意:“你羞辱我?!拿這個廢物來搪塞我?!”
“廢物?”莫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暮二小姐,你暮家以劍為尊,卻連自家血脈都教導不好,反稱其廢物,豈非更是笑話?還是說,你們暮家的劍,本就隻能由特定的人來使,其他人,連碰的資格都沒有?”
這話語毒辣無比,直接刺中了暮家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區域。
暮玄錚終於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劍心,坐下。”
暮劍心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瞪著莫寧,又狠狠剮了一眼暮成雪,極其不甘地重哼一聲,猛地坐了回去,膝上長劍發出刺耳的錚鳴。
暮玄錚看向莫寧,緩緩道:“莫大人此言,倒也有趣。成雪流落在外,確實疏於教導。既然莫大人有此雅興,指點一二,也好讓她見識何為真正的劍道,免得……坐井觀天。”
他竟同意了!而且語帶深意。
立刻有仆役上前,將一柄訓練用的未開刃的鐵劍,放在了暮成雪麵前的桌案上。那鐵劍冰冷沉重,映照著穹頂的幽藍寒光,仿佛一條蟄伏的毒蛇。
暮成雪看著那柄劍,手指顫抖得厲害,呼吸急促,眼中充滿了抗拒和恐懼。那些破碎的、混亂的記憶碎片再次襲來,夾雜著劍光、鮮血、冰冷的禁錮和無儘的痛苦。
“拿起劍。”莫寧冰冷的聲音傳來,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命令。
暮成雪搖頭,身體向後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