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鋒一轉,寒意更甚:“若誰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汙言穢語冒犯我陰詔司令使,我不介意幫他永遠閉上。陰詔司的‘幽冥律’,正好缺幾個海底的試法者。”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大臣都被這毫不留情、極儘羞辱的嘲諷與赤裸裸的死亡威脅震住了。他們臉色漲紅(或發青),羞憤交加,卻無一人敢再出聲反駁。那恐怖的幽冥威壓如同實質的枷鎖,仍牢牢扼著他們的咽喉與神魂。
幾位太子的反應各異。大太子滄溟躲在人群後方,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和玩味,似乎很樂見這群老臣吃癟。二太子滄漩麵色陰沉,盯著莫寧,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但最終還是沒有動作。三太子滄昱則有些焦急地看著瀾藍,又看看群臣,似乎想說什麼卻被身邊人拉住。四太子滄玨微微垂著眼簾,看不清表情,隻是手中的玉扇輕輕敲擊著掌心。
丞相滄圖的臉色變了數變,最終強壓下怒火,乾澀地道:“莫令使……言重了。既然二位堅持要麵見陛下,那便……暫且請回碧波殿休息。待陛下龍體稍愈,再行召見。”
這已是變相的驅逐和僵持。
莫寧冷哼一聲,周身威壓如潮水般收回。他看也沒看那群臉色難看的大臣,對瀾藍淡淡說了一句:“走了。”
瀾藍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翻湧的情緒,恢複了那冰封般的平靜,對著王座和丞相的方向再次微微一禮,姿態依舊優雅得體,仿佛剛才的狂風暴雨從未發生。然後轉身,跟著莫寧,在一片死寂和無數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從容地離開了淵正殿。
返回碧波殿的路上,氣氛比來時更加凝滯。無形的隔閡與敵意幾乎化為實質。
直到回到那冰冷的偏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瀾藍挺直的背脊才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絲。
莫寧走到殿中,自懷中取出那枚愈發晦暗的墨玉符,注入一絲幽冥死氣。玉符微微閃動,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一隻模糊的鳥類虛影,同時一個略帶跳脫的少女聲音直接在他識海中響起,斷斷續續,夾雜著乾擾的雜音:
“小莫寧?…滋滋…總算聯係上了…你們那邊水太深了…信號真差…”
是鳶紫。
“少廢話。查‘瓔魚’,‘鏡海之叛’。”莫寧言簡意賅。
“哎呀呀,一上來就使喚人…等等哦…”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翻找什麼,然後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難得的正經,“瓔魚,嗯,海境古族,又稱嬴魚,血脈很高貴的,傳說有操控大水之能…滋滋…‘鏡海之叛’嘛…好像是說很久以前,瓔魚一族聯合外部勢力,企圖顛覆龍宮統治,在那片像鏡子一樣平的‘鏡海’海域發動叛亂,差點成功了…最後被鎮壓,瓔魚主脈幾乎全滅,活著的都被打為罪裔,永世不得翻身…細節被封存了,龍宮對此諱莫如深…滋滋…隻知道當時死了很多龍族,包括一位極受愛戴的龍子…所以龍宮的人,特彆是那些老古董,特彆恨瓔魚族的人…瀾藍姐姐她…滋滋…信號…”
通信到此戛然而止,墨玉符徹底黯淡下去,顯然龍宮的禁製隔絕了後續聯係。
殿內陷入沉默。
莫寧收起玉符,看向一直靜立窗邊的瀾藍。她背對著他,望著窗外永恒不變的幽暗景色,肩線微微起伏。
許久,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依舊保持著令人心折的清晰與冷靜:“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罪人之女’,‘叛徒之女’。”
她轉過身,臉上沒有淚痕,隻有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與冰冷:“‘鏡海之叛’…璃淵龍宮史書記載,是我瓔魚一族狼子野心,勾結外敵,掀起叛亂,致使無數水族慘死,一位賢明的龍子亦為此隕落。故此,瓔魚族罪無可赦。”
“但,”她抬起眼,看向莫寧,那雙藍眸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燃燒起一種名為執拗的火焰,“我的父母,我的族人,從未承認過這項罪名。至死…都在喊冤。”
“所以,”莫寧冷冷接口,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堅持要親手將龍珠交到老龍王手上,不隻是為了規則。”
瀾藍微微頷首,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窗欞上冰冷的雕刻,那是早已模糊的瓔魚圖騰的殘跡:“龍珠…是瓔魚族世代守護的聖物之一,也是當年那場叛亂的***。它必須回到最該擁有它的人手中,或者,至少…不能輕易落入某些人手裡。這是我…身為瓔魚族最後血脈,必須堅持的原則。”
她的話語得體,甚至帶著一種近乎頑固的華貴氣度,仿佛不是在陳述一場災難,而是在堅守某種與生俱來的、不可褻瀆的使命。
莫寧看著她,看著她在幽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異常堅韌的身影,忽然明白了她那異乎尋常的平靜與隱忍之下,背負著何等沉重的枷鎖與仇恨。
外冷內熱的魂印使沉默了片刻,最終隻是嗤笑一聲,語氣依舊毒舌,卻似乎多了點彆的東西:
“麻煩。真是…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