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殿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阿橙蘿的突然出現,像一枚投入死潭的熾熱毒丹,瞬間蒸騰起無聲的驚濤。她笑靨如花,眸光流轉間卻淬著南疆最深林的寒毒,親昵地挽住莫寧的胳膊,無視了周遭幾乎要剮下她血肉的淩厲目光。
殿外,腳步聲如悶雷般逼近,雜亂而充滿壓迫感。大太子滄溟的怒吼隔著水波與玉石傳來,震得梁柱微顫:“滾開!本太子倒要看看,是哪個魑魅魍魎敢擅闖龍宮禁地!陰詔司的賊子,竟還敢窩藏同黨!”
瀾藍麵色一白,並非畏懼,而是極致的厭惡與一種被侵犯的憤怒。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維持儀態,指尖卻已深深掐入掌心。她向前一步,擋在殿門方向,雖隻一人,那源自古老瓔魚血脈的華貴與不容褻瀆的氣場驟然蕩開,沉聲道:“此乃璃淵龍宮敕封碧波殿,縱有稽查,亦需龍宮諭令,依律而行。大太子殿下是要以身踐踏龍宮法度嗎?”
她的聲音清越,帶著冰裂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敲在“規矩”二字上。
莫寧輕輕掙開阿橙蘿的手臂,動作間不見波瀾。他側身,與瀾藍並肩而立,麵向殿門,聲音比萬年玄冰更冷:“滄溟太子,幽印大人離去時所言,看來你已儘忘。要搜可以,拿龍君手諭或四太子代政手令來。否則,”他頓了頓,死氣如薄紗般自身周彌漫開來,雖淡,卻讓殿外洶湧的氣勢為之一窒,“便是挑釁陰詔司。後果,你自行掂量。”
門外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幾種不同氣息的交織與對抗。顯然,來的不止滄溟一夥。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是四太子滄玨:“大哥息怒。莫令使所言不無道理。事涉陰詔司與龍宮和睦,不可魯莽。”他話鋒微轉,“然,龍珠異狀、父皇安危乃頭等大事,碧波殿確有嫌疑。不若這樣,由本王、丞相,並大哥、三哥之人一同入內,例行查問,絕非搜查,隻為澄清事實,以安眾心。如何?”
此言看似公允,實則將多方勢力一同引入這狹小殿堂,其凶險更甚於單一勢力的強攻。
殿內,阿橙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甜膩如蜜:“哎呦喂,好熱鬨呀。姐姐我才剛來,就趕上這麼大陣仗?看來這龍宮待客之道,真是彆致得緊呢。”她款款走到莫寧身邊,手指看似無意地搭在他的後腰,實則一股極細微的蠱息渡入,聲音壓低,隻容三人聽見:“毒舌鬼,你這惹麻煩的本事見長啊。外麵幾條臭魚爛蝦,姐姐我幫你打發?”
莫寧身形未動,反手精準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既似阻止又似配合她傳遞蠱息。他頭也不回,冷聲道:“閉嘴。你的‘打發’,代價太大。”他目光掃過瀾藍,交換了一個眼神。
瀾藍微微頷首,揚聲道:“既是四太子與丞相親至,為證清白,碧波殿自當配合問詢。然,殿宇狹小,容不下許多兵甲。請諸位殿下與丞相入內,親衛請止步殿外。”她語帶鋒芒,寸土不讓,將一場可能的武力搜查,限定在了“問詢”的框架內。
殿門終於被推開。
滄溟率先踏入,滿臉戾氣,目光如刀般刮過莫寧和瀾藍,最終死死盯在笑吟吟的阿橙蘿身上。丞相滄圖緊隨其後,麵色凝重,眼神精明地掃視殿內每一個角落。三太子滄昱則有些畏縮地跟在後麵,而他身旁,那位身著暗藍鮫綃、麵容隱藏在些許光影模糊處的謀士蜃晦,悄然無聲,如同一個安靜的影子,卻帶著令人極不舒服的審視感。四太子滄玨最後步入,麵帶憂國憂民的溫和,眼神卻深不見底。
小小的碧波殿,瞬間成了龍宮權力最核心的角力場。
“她是何人?!”滄溟直接指向阿橙蘿,質問道。
“陰詔司,橙令,阿橙蘿。”莫寧回答得毫無感情,“奉命前來協助調查龍珠及龍皇陛下之事。”
“奉命?奉誰的命?何時到的?為何無人通傳!”滄溟步步緊逼。
阿橙蘿掩口輕笑,眼波流轉:“哎呦,這位就是大太子殿下吧?火氣可真旺,肝經不暢,腎水有虧,可得好好調理呀。姐姐我嘛,自然是奉了自家上司的命。至於怎麼來的…”她拖長了語調,聲音帶著詭異的甜膩,“自然是走著來的呀。難道還能飛進來不成?這龍宮禁製重重,飛隻蚊子都難呢。”她這話真假難辨,反而更添疑竇。
蜃晦忽然輕聲開口,聲音溫和似水,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橙令使者氣息獨特,似與南疆蠱道頗有淵源。如今龍宮多事,陛下龍體欠安,太子殿下謹慎些,也是理所應當。”他輕飄飄一句話,就將阿橙蘿與“蠱毒”聯係了起來,惡意昭然。
滄溟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凶暴:“蠱毒?果然和你們脫不了乾係!來人——”
“大哥!”滄玨提高了聲音,“未有實證,豈可妄下斷論!”他看向阿橙蘿,態度客氣卻疏離,“橙令使者見諒,事關重大,確需核實。不知使者可有何憑證?又對當前局勢有何高見?”
阿橙蘿歪著頭,笑得天真無邪:“憑證?姐姐我這個人就是憑證呀。至於高見嘛…”她突然抱住莫寧的手臂,親昵地將頭靠在他肩上,“我家這口子都沒說話,哪有我插嘴的份呀?是吧,毒舌鬼夫君?”
殿內瞬間一靜。所有目光聚焦在莫寧身上。
莫寧額角似乎微不可查地跳動了一下,周身寒氣驟降三分。他麵無表情地抬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將阿橙蘿的手掰開,聲音冷得掉冰渣:“阿橙蘿,你想現在就被我扔回幽冥澗喂怨魂,可以直說。”
“哼,沒情趣。”阿橙蘿撇撇嘴,卻順勢鬆開了手,轉而看向瀾藍,“還是瀾藍妹妹好,瞧這通身的氣派,這隱忍的小模樣,真真是我見猶憐。妹妹放心,有姐姐在,斷不會讓這些臭男人欺負了你去。”
瀾藍被她這般作態弄得一怔,良好的教養讓她勉強維持了鎮定,微微頷首:“橙令使者…費心了。”語氣裡的疏離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