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略殿外連接著主殿的回廊,幽深曲折,仿佛一條通往龍宮最隱秘心臟的、永遠也走不到儘頭的腸道。
廊壁上鑲嵌著的、由巨大鮫人淚珠打磨而成的琉璃宮燈,散發出幽幽的、慘淡的光芒,這光芒在暗流潛湧、充滿了無形殺機的海水中被扭曲、折射,顯得格外朦朧而陰森,將廊柱與珊瑚雕飾投下的影子拉拽得如同張牙舞爪、不斷晃動的鬼魅。
四太子滄玨的身影,便靜默地佇立在這片光怪陸離的光影交錯之處,他不再刻意維持那副悲天憫人、溫和謙遜的偽裝,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如同萬米海溝最深處、亙古不變的黑暗般的平靜。
然而,這種極致的平靜之下,卻潛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暗湧與漩渦。
他的目光,銳利得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又似無形的、帶著粘稠惡意的觸手,先是細細地、一寸寸地刮過阿橙蘿那隻依舊下意識緊捂著心口、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仿佛在分析她體內蠱蟲的每一次細微悸動;隨即,那目光又如同冰冷的蛇信,緩緩滑過瀾藍那張因巨大悲慟與強自壓抑而顯得異常蒼白、卻依舊努力維持著鎮定與尊嚴的臉龐。
“橙令使者麵色不佳,指節泛白,氣息隱有滯澀,可是方才在韜略殿耗費過巨,或是…舊傷複發?”滄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水流,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審視,“還有瀾藍令使,眼蘊悲慟,神魂動搖。看來丞相的問詢,讓二位受驚了。”
他的話,看似關切,實則句句點破兩人的狀態,更將“丞相問詢”與她們的異常聯係起來,暗藏禍心。
阿橙蘿放下手,臉上強行擠出一個嬌俏卻冰冷的笑容:“勞四殿下掛心,姐姐我好得很,就是被殿裡那老狐狸熏得有點惡心。至於瀾藍妹妹,不過是想起些傷心舊事罷了。怎麼,四殿下如今連彆人難過也要管一管了?”
她嘴上毫不客氣,體內蠱力卻已悄然運轉,七彩微光在袖中隱隱流動。瀾藍亦是將瓔魚血脈之力提起,周身海水微微共鳴,無聲地構築起防禦。
滄玨對於阿橙蘿的頂撞並不動怒,隻是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虛無的弧度:“使者無恙便好。隻是如今龍宮多事,兩位身份特殊,又剛經曆了龍珠異象之事,安危至關重要。還是由滄玨護送二位回碧波殿最為穩妥。請——”
他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姿態看似謙和,但那擋在唯一通路上的身形,以及周圍陰影中驟然清晰了幾分的、利刃出鞘半寸的摩擦聲,都表明這絕非商量,而是命令式的“護送”——實為軟禁!
阿橙蘿心中焦急如焚,同命蠱傳來的詭異感覺讓她極度不安,莫寧那邊定然出了驚天變故,她必須立刻趕去!哪有時間跟這笑麵狐狸周旋!
“不勞四殿下大駕!”阿橙蘿語氣變冷,“碧波殿的路,我們認得。四殿下還是去關心該關心的人吧!”她拉著瀾藍,就要硬闖。
唰!唰!唰!
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廊柱後、穹頂陰影中悄然浮現,堵死了所有去路。這些人身著緊身水靠,麵容模糊,氣息陰冷縹緲,正是滄玨麾下最精銳的“影鱗衛”!他們手中持有的並非製式兵器,而是一種如同深海毒魚脊刺般的詭異短刃,刃尖閃爍著不祥的幽藍光芒,顯然淬有劇毒。
殺意,如同冰針般刺入肌膚。
瀾藍臉色更白,卻上前一步,與阿橙蘿並肩而立,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四殿下這是何意?要公然扣押陰詔司使者?莫非不怕幽印大人歸來問罪,不怕陛下蘇醒後怪責嗎?”她再次抬出規則與大義,試圖施壓。
滄玨輕輕搖頭,歎息一聲,那歎息裡卻聽不出絲毫溫度:“令使言重了。滄玨一片好心,何來扣押之說?隻是保護罷了。至於幽印大人與父皇那裡,待一切真相大白,滄玨自會前去請罪。但現在…”
他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同出鞘的冰刃:“為了龍宮的安穩,為了不再橫生枝節,隻好…委屈二位了。”
最後三個字落下的瞬間,周圍影鱗衛的身影同時變得模糊,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逼近!攻勢一觸即發!
阿橙蘿眼中厲色一閃,正要不顧一切放出殺招——
轟!!!
一聲遠超之前的、更加恐怖劇烈的轟鳴,猛地從龍宮深處——韜略殿的方向炸響!
緊接著,是滄圖丞相驚怒交加的吼聲,以及大太子滄溟慌亂的尖叫!
一道比之前純淨璀璨數倍的龍珠光華,混合著一股龐大、悲傷、卻帶著無儘威嚴的龍皇意念(儘管虛弱,卻真實無比),如同失控的海嘯般橫掃而出,瞬間衝過了大半個龍宮!
回廊劇烈搖晃,琉璃燈盞劈啪碎裂!那些逼近的影鱗衛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精神與能量衝擊波及,身形一陣不穩,隱匿狀態瞬間被破!
滄玨臉色終於大變,猛地扭頭望向韜略殿方向,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一絲慌亂:“怎麼可能?!龍珠又…還有這氣息…父皇?!”
他完全沒料到會有此變故!龍珠再次異變,甚至還引動了沉睡龍皇的微弱反應?這徹底打亂了他的步驟!
就在他失神的這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