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梓先生的勸說下,我們最終退掉了已經訂好的航班,改乘他們的專車返回空間站。”
奧莉薇接過拉爾斯的話頭,聲音輕快卻帶著幾分鄭重:
“路上我們聊起即將舉辦的講座,便順勢邀請穆梓先生作為特邀觀眾,來試聽我們精心準備的內容。”
“穆梓先生人真的很好,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我們的請求,甚至願意暫時擱置手頭的研究項目,專門抽空來支持我們。我們非常感激他。”
拉爾斯微微停頓,目光中掠過一絲回憶。
“而在答應之前,穆梓先生對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他說……”
穆梓微微蹙眉,望向眼前向他發出邀請的拉爾斯,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真的好嗎?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把知識講給我聽?”
坦白說,他對拉爾斯的邀請感到相當意外。
這個講座,明眼人都看得出絕不普通,其中所蘊含的知識價值,更是不言而喻。
通常來說,聽講座能收獲多少,全憑個人悟性與專注,講者從不等人,更不會為你停留解惑。
更何況是這種級彆的講座。
在第一真理大學,知識幾乎等同於學術資本、地位象征、甚至是研究經費的通行證。
擁有知識,在這裡就近乎擁有一切。
也正因如此,第一真理大學中盤踞著不少學閥。
他的導師赫爾曼曾無數次向他提及學閥的種種,語氣中滿是無奈與告誡。
久而久之,穆梓幾乎認定,全天下的學術圈,大抵都是如此——壁壘森嚴,門戶分明。
而像拉爾斯這樣,近乎無意、理所應當地分享知識的行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
“講座,不就是為了讓知識流通嗎?”
拉爾斯神情坦然,聲音溫和卻堅定。
“越多人能聽懂,講座不就越是成功嗎?”
“拉爾斯先生……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穆梓輕聲反問。
拉爾斯聞言,沉默了片刻。
那雙總是清澈的眼裡,第一次掠過一片淺淡的陰翳。
穆梓見狀,唇角牽起一絲苦笑,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空間站的學術氛圍是怎樣的,但在第一真理大學,很多人都把這句話奉為真理。”
現實往往比理想更骨感。
無數懷揣夢想的學子踏入第一真理大學的殿堂,卻在日複一日的競爭中,不僅失去了頭頂“天才”的光環,更逐漸磨滅了對學術聖殿最初的憧憬。
這裡的確擁有最肥沃的學術土壤,但想要在此生根發芽,就必須麵對頭頂那些盤根錯節的枝椏與陰影——麵對它們,適應它們,甚至最終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這其中的艱難,遠比考入這所大學要深刻得多。
穆梓對第一真理大學的現狀感到失望,卻也深知自己無力改變。
他並非處於最糟糕的境地那些學生,比起那些在學術壓榨下喘不過氣的學生,他至少擁有一位脾氣雖暴躁、卻始終認真負責的導師赫爾曼。
短暫的靜默後,拉爾斯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向穆梓,一字一句道:
“如果……如果第一真理大學真的是這個樣子……”
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在這樣的第一真理大學,就更有必要開這樣一場講座了。”
穆梓愣住了。
隨即,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起初有些澀,而後卻愈發舒暢清朗。
他選擇了適應環境。
而眼前這個人,選擇了那條他未曾有勇氣走上的路——去試著改變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