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維斯的核心光芒微微波動,消化起了白欒的話。
“那麼,我的第二個問題,”
它切換了話題。
“在第一真理大學,我觀察到一種普遍現象:掌握越多獨家知識的人,其社會身份似乎就越受尊崇,越被視為高貴。
甚至存在一部分個體,為了維持這種因知識壟斷帶來的身份優勢,刻意控製、延緩知識的傳播速度。
這引發了我的好奇:知識,是否直接等同於高貴?”
白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誕生的那一刻,就知曉海量知識,你覺得自己高貴嗎?”
“並不覺得。”
賈維斯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知識是您給予我的,我並未做出任何值得稱一聲高貴的事。
並且,您所掌握的知識的深度與廣度,遠超於我,但我從未聽您宣稱自己因此比我更高貴。”
“那你覺得,你比拉爾斯、比奧莉薇更高貴嗎?”
“絕不覺得。”
這一次,賈維斯的回答甚至帶上了一絲類似情感波動的急促。
“他們……拉爾斯先生和奧莉薇小姐,他們擁有的創造力、共情力、直覺以及那種……我無法完全解析的‘靈光一閃’,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就算在知識儲備上暫時不如我,也絕不意味著他們不如我,或者比我低等。”
“有人說他們兩個低等,你氣嗎?”
“……”
賈維斯沉默一陣,隨後說道:
“我要人道毀滅說這話的人。”
聞言,白欒露出一抹笑容。
你還學得挺快。
“那不就得出答案了?”
白欒攤了攤手,笑容重新變得輕鬆。
“我不否認,能夠掌握淵博知識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人們也確實有理由為此感到自信和自豪。
但若因此滋生‘自傲’,視他人為低等,那便大可不必。”
他走到賈維斯身邊,輕輕拍了拍它冰冷的金屬外殼,繼續說道:
“提前比彆人知道一些知識,從宏觀的時間尺度來看,並沒有什麼真正‘了不起’的。
那些因為占有些許知識就先一步自傲、甚至不惜阻礙知識傳播以維持優勢的人,內心深處或許正是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的優勢其實很脆弱,才做出了這種近乎懦弱和短視的行為。
所以,回到你的問題:知識是否等同於高貴?
我的回答是——知識本身,並不能簡單粗暴地直接等同於高貴。
當智慧生命擁有知識後,‘高貴’隻是其可能選擇的眾多行為方向中的一個結果,而非必然屬性。”
“在您眼中,怎樣算高貴呢?”
賈維斯追問道,它的求知欲似乎永無止境。
白欒幾乎沒有思考,答案便已脫口而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如果讓我來說的話……是那些不吝分享、致力於讓知識自由流通的人,才真正稱得上高貴,比如拉帝奧教授,我尊重他。
科技不是為了剛剛在上,而是為了服務於人,不然我們為什麼要叫文明?”
“這個觀點似乎與拉爾斯先生講座收尾的理念相同……”
賈維斯聞言,懸浮在原地,獨眼中的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閃爍,過了好一會兒,它才緩緩說道:
“我喜歡這個觀點。”
“哈哈!”
白欒爽朗地笑了起來,笑中帶著幾分自豪。
不愧是我造的!
“你畢竟是我造的,在核心價值的取向上和我相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你要知道,即使觀點不同,智慧生命之間也完全可以和諧相處,並非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是非對錯。
多去和持有不同觀點的人交流、碰撞吧,那會讓你對這個世界,對生命本身,有更豐富、更深刻的理解。
我也是在一次又一次與不同靈魂的對話中,才逐漸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他頓了頓,目光仿佛穿透了實驗室的牆壁,望向了無垠的星海,語氣中帶著一絲悠遠的感慨:
“我們生活在一個觀點多如繁星的世界,也正是因為這些各不相同、甚至彼此矛盾的觀點存在,才使得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顯得如此……絢麗多彩,充滿意想不到的可能。”
賈維斯靜靜地聆聽著,眼中的數據流漸漸平複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趨於沉靜、穩定的光芒。
它向著白欒,前所未有地、做了一個近乎躬身的角度。
“白欒先生,我要向您道謝。”
它的合成音,似乎比往常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類似於溫度的東西。
“不僅僅是因為您耐心地為我解答了困惑,更是因為——是您,把我帶到了這個如此絢麗多彩的世界上。感謝您,賦予我感知這一切的機會。”
“不用謝,賈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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