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對麵的周慎行稍愣了一下,方問道:“是否因那些畜生用刑造成?”
周婉兒“嗯”了一聲,遂又問道:“兄長可否給我講講家裡的一切,好讓我重新回憶起來?”
“行!”
於是周慎行便將家裡諸如父母嫂嫂姓甚名誰、春秋幾何等一一詳述一番。
周婉兒因此才曉得原主家竟然是名門望族,其父周孝通曾是官至二品的大員,原主果然是個官宦小姐。
她不禁看了看她的手——剛穿越到大牢時的疑惑終於找到了答案。
隻是有一點她尚且不明白,這樣的名門望族怎會衰敗至此?
她腦中這麼想,口中也就這麼問。
周慎行的聲音在水聲裡時斷時續,卻如刀刻斧鑿:
“父親曾是二品鎮軍副使,掌天下軍餉稽核。
三年前,他在賬冊裡發現太後母族私挪軍餉四十萬兩,擬密奏前夕,卻突然被反誣‘克扣軍餉、通敵謀逆’。
一夜之間,被抄家拿問,父親被杖斃於堂,母親自縊,而你被賣身為劉府家奴。
我則流落荒野,近日為兄輾轉追查賬冊下落,卻在護城河外遭劉府追殺,醒來已在此。”
說到此處,他咳出一口血沫,落在黑水裡,像一朵轉瞬即逝的紅梅。
周婉兒攥緊青螭碎玉,指節發白:“賬冊下半部,父親可曾留下線索?”
“有!大悅二十年刊印之《本草綱目》夾頁密抄,書在……”
聲音被獄卒的腳步聲打斷。
腳步聲漸近,火把的光暈在水麵晃動。
周婉兒迅速潛回暗渠躲避。
她透過水層,看見兩名獄卒拖著一個血人經過——
火把過去,昏暗重新合攏。
周婉兒探出水麵,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石壁上,低聲道:“兄長,你能否動彈?我想帶你離開此地。”
周慎行顯然很詫異:“這水牢密不透風,如何能出得去?”
周婉兒往四下裡瞧了一下,此時正是午睡時間,並無獄卒來往巡查。
“水下一丈有暗渠,可通往外河!”
就算隔著一堵牆,周婉兒也能感受到周慎行的震驚。
“妹妹如何能潛入一丈水下?你以前並無此本領啊!”
周婉兒岔開話題:“兄長先莫說這些閒話,愚妹問你能否脫離鎖鏈?“
半晌,周慎行才囁嚅道:“他們用一對琵琶鉤穿透我的鎖骨,為兄無法脫離!”
周婉兒微吸一口寒氣:琵琶鉤穿透鎖骨,想想都疼,周慎行竟然能若無其事的與她說話,可見他是條硬漢。
她無奈道:“兄長受苦了,如此看來,隻能由我先出去找大理寺司直聽風吟,讓他來救你。”
聽到此處,牆對麵的周慎行顯然更驚詫:“說明你已見到聽兄弟了?”
周慎行顯然很器重聽風吟。
周婉兒不禁問道:“聽風吟和我家是何關係?”
周慎行苦笑道:“看來妹妹果然忘了所有,竟連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不認識了!”
“啊!”周婉兒很吃驚:“指腹為婚?”
“對!”周慎行忙勸她:“你若能逃離就快些逃,為兄聽說在此處泡過十日,人會漸漸腐爛。”
“兄長放心,我一定回來救你!不過,我需待深夜走,白天出去還會被抓。”
說著,周婉兒再潛回自己水牢,虛扣鎖鏈。
獄卒巡過時,隻看見她垂著頭,長發覆麵,像一條瀕死的美人魚。
子時更鼓三響,水牢外風雨未歇。
周婉兒睜眼,默念著:“東壁暗渠,可通外河——亦可通往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