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凰沉默了。
她實在想不通,那個心思深沉如海、智多近妖的裴晏清,今日是怎麼了,情緒起伏竟如此之大。
難道是……病還沒好全,燒壞了腦子?
她搖了搖頭,將這個荒謬的念頭甩開,拿起賬本站起身來。
“罷了,不管他。走吧。”
她向來不是會為旁人情緒所困之人。
通往前廳堂,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
雲珠跟在沈青凰身後,終究是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與擔憂,小聲地將自個兒打聽來的消息說了。
“世子妃,奴婢方才去前院的路上,聽灑掃的婆子說,今日來的兩位表小姐,一位是二夫人娘家兄長的女兒,另一位……是三夫人胞妹的女兒。”
雲珠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幾分不忿。
“府裡頭都傳遍了,說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心疼您照顧世子爺太過辛勞,特意從自個兒娘家挑了貼心的人來,為您分憂解難呢!”
分憂解難?
沈青凰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說的可真是比唱的還好聽。
前些時日,散播謠言不成,做假賬被戳穿,如今見外部的手段傷不了她分毫,便想從內裡攻破了麼?
這是要給裴晏清塞人了?
沈青凰麵無表情地走過去,還未走到前廳門口,一陣刻意拔高的、嬌媚的笑聲便順著風傳了過來。
“哎喲,大嫂您瞧瞧,我們婉兒這雙手,可不就是天生給您捏肩的麼?力道巧得很!”這是三嬸李氏的聲音。
“可不是嘛!我們憐兒也是個手巧的,您瞧她剝的這橘子,上頭一絲白絡都尋不見,保管甜到您心坎裡去!”這是二嬸王氏不甘示弱的誇讚。
銀鈴般的笑聲與諂媚的奉承交織在一起,熱鬨得像是在唱一台大戲。
沈青凰站在月亮門外,目光淡淡地朝裡望去。
好家夥。
隻見正廳之內,兩個姑娘正一左一右地圍在婆母周氏身邊,一個殷勤地為她捶著背,另一個則將剝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喂到她嘴邊,臉上的笑容幾乎要堆成一朵盛開的菊花。
而她的婆母周氏,這位一向沒什麼主見的國公府大夫人,臉上掛著一抹極其勉強的笑意,眼神裡卻透著幾分無措與為難。
像是一隻被兩隻黃鼠狼圍住的老母雞。
沈青凰的目光在廳內掃了一圈,並未見到那個負氣先行的身影。
裴晏清,沒來?
她心底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了然。
以他那般驕傲又多疑的性子,隻怕是半路便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懶得來看這場鬨劇,又或者,是躲在暗處,等著看她如何應對吧。
也罷。
她本也沒指望他。
這條路,終究是要她自己走的。
沈青凰斂了斂神色,整了整衣襟,邁步走了進去。
她一出現,廳內那喧鬨的氣氛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一滯。
王氏和李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說笑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立刻站直了身子,臉上又重新堆起那虛偽的笑意,齊齊看向周氏,眼神裡帶著催促的意味。
“青凰來了。”
周氏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朝著她招了招手,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
“母親,二嬸,三嬸。”
沈青凰屈膝行禮,語氣淡淡的,仿佛並未看見這滿屋子的暗潮洶湧。
周氏“哎”了一聲,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王氏便搶先一步,拉過一個俏生生的少女,笑眯眯地說道:“青凰,快來見過你這兩位妹妹。”
沈青凰的目光,這才落在了那兩位所謂的表小姐身上。
一個身著粉色衣裙,名喚王憐兒,瓜子臉,柳葉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帶著幾分怯生生的柔弱,垂著頭不敢看人,我見猶憐,正是時下男子最偏愛的那一款。
另一個身著海棠紅衣裙的,名喚李婉兒。容貌則要明豔許多,杏眼桃腮,顧盼之間帶著一股子天生的嬌媚,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甜笑,顯得落落大方。
一個柔弱,一個明豔,總有一款能入得了男人的眼。
沈青凰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微微蹙起了秀眉,故作不解地看向周氏。
“母親,府裡何時來了這樣兩位貌美的妹妹?不知是咱們裴家哪一支的旁親?媳婦眼拙,竟是從未見過。”
她這一問,直接將皮球踢給了周氏。
周氏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這兩位姑娘,一個是王氏娘家的侄女,一個是李氏娘家的侄女,跟裴家,那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
這讓她如何開口?
眼見大嫂被問住,王氏連忙上前一步,親熱地挽住沈青凰的胳膊,那姿態,仿佛她們是天底下最親近的嬸侄。
“哎呀,青凰,你瞧瞧你,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這哪裡是裴家的親戚?這是二嬸娘家的侄女兒,叫憐兒。你三嬸身邊那個,是她娘家的侄女兒,叫婉兒。”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湊到沈青凰耳邊,一副為她好的語氣說道:
“青凰啊,二嬸知道,你嫁進國公府,事事都要操心,已是辛苦。如今世子爺身子不好,你更是衣不解帶地伺候,人都清減了不少,二嬸瞧著,真是心疼得緊呐!”
她一邊說,一邊還煞有介事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真的要掉下幾滴眼淚來。
“所以啊,我便與你三嬸商量著,從我們自個兒娘家挑了兩個性子溫順、又懂事貼心的姑娘過來。她們也不求什麼名分,就是想著,能替你分擔一二,在你累的時候,也能有個人在世子身邊遞個水、喂個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