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劉泌從屈大均嘴裡得知天子允諾屬實,立即心領神會,暗示屬下輕輕揭過即可。
主管案件的陳評事本就不想把事情鬨大,得到上官的授意欣然聽命,大筆一揮寫下最後判決:
“嫌犯裡通外敵之罪屬實,但念其事出有因,未釀惡果,故罰銀二十兩,以儆效尤。”
劉維寧被抓時驚險萬分,以為進了巡檢司大牢,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最樂觀的下場也是再度流放雲南。
沒想到因為誌靈城司法關節太多,沒有人願意胡亂搞背黑鍋,竟然讓他陰差陽錯得以保全,全身而退,運氣非常不錯。
經長達兩個多月的刑獄之災,整個過程竟然沒受過一次肉刑,全身上下毫發無傷,也算是不小的奇跡了。
罰銀二十兩對窮苦人而言極重,對他來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卻算不得什麼。
隻是光陰如梭,從巡檢司出來時已是永曆十五年十月,誌靈城百姓談論的新聞已不是滇南之戰,而是小圍島海戰大捷,殲滅莫爾斯號的事了。
見苦心所寫的劇本已被傳唱,劉維寧心願已了,決定坐上商船,跨海返回瓊州。
船舶起錨時,看著港口熙攘往來的客商,回想兩年來之曲折經曆,像是大夢一場,竟有些戀戀不舍。
他有一種感覺,不久後也許還會再回來。
……
海南島,瓊州,劉府。
最近幾十年天氣寒冷,農曆十一月,全國大部分州府已步入初冬。
廣東北部的韶關府已經開始下雪,瓊州府卻因為地處極南,依舊酷熱似盛夏。
知府劉履旋、總兵高進庫兩人等候廣州特使多時,卻遲遲不見人來,已經有些不耐煩。
隻是一想到瓊州府的處境,他們又不得不忍下厭煩,默然而坐,誰也沒有喝茶閒聊的心情。
自從明軍水師在小圍島海域堂堂正正打敗荷蘭艦隊,消息傳到瓊州,劉履旋就感到肩上壓力無比沉重。
一年多前瓊州海峽和明軍交戰失利,劉履旋還有些不服氣,認為這是清兩廣水師被調到廈門參戰,精銳戰艦都不在瓊州港的緣故。
隻要朝廷舍得砸銀子多造戰船,花三五年重建瓊州水師,未必不能再和明軍一決雌雄。
沒想到僅過去一年多,明軍水師竟連續壯大好幾倍,百尺戰艦都已有三十多。
如今連極善海戰的西洋紅毛都被其打敗,令人有種拍馬都趕不上的感覺。
他想不出明軍水師現在厲害到什麼地步,能正麵剛贏紅毛夷,實力也許離三十年前的鄭芝龍不遠了。
明清不兩立,偽帝一旦得勢,進攻兩京十三省是遲早的事,沒有任何和談的空間。
瓊州府和廣東其他州府不一樣,孤懸大海,而且就在安南正對麵,距離極近。
從臨高、儋州順風而行,兩天多即到達白藤江入海口。
反之,安南明軍突襲瓊州府也一樣方便,用時不會比廣州行軍到佛山長多少,可謂近在咫尺。
大海是公平的,哪方占有優勢取決於哪方的水師更強。
如果朝廷不馬上想辦法克製明軍水師,進剿就不用想了,連守都沒辦法守。
瓊州府如果等不到廣州來的援軍,困守孤島,隻有死路一條。
劉履旋永曆十一年上任瓊州知府,按道理早該等到調令,可坐了快五年還是穩如泰山,沒一點能走的意思。
文官和武官不一樣,知府麵對敵軍隻能頑抗到底,城破人亡是死規矩,沒有漢臣可以打破這個鐵律。
瓊州府距離明軍如此之近,黎亂又鬨得厲害,到處都是神出鬼沒的遊擊隊,誰來蹚這渾水那是嫌命長?
所以有資格接任者都避而不及,寧願出大把金銀賄賂京師那幾位大人,也不願意來瓊州。
沒人願意接任,劉履旋就隻能一直乾下去,除非等到丁憂……
他痛苦地搖搖頭,認為就算丁憂也會被奪情,這個官當得如坐針氈,讓人直想掛印而去。
“還好維寧回來了,老天待劉家不薄啊!”
想到這個最有才乾的兒子大難不死,平安歸來,劉履旋覺得自己轉運的機會就快要到了。
……
高進庫這兩年的感受比劉履旋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糕。
自從去年南寧戰敗,李棲鳳把資源錢糧全投在廣西兩鎮和提督楊遇明的新提標營上。
據說每十天就有一艘裝滿大炮、火銃的軍火船從澳門駛向廣州、梧州,分發給各綠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