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藥鋪,前廳。
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王管事垂手站在一旁,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下方,站著七八個藥鋪的核心人員,包括兩名采買、三名庫管以及老賬房。
他們手中或捧著厚厚的賬冊,或抱著出入庫記錄,神色各異,有不安,有倨傲,也有事不關己的漠然。
秦陌端坐於主位,手邊沒有賬本,隻有一杯清茶,氤氳著熱氣。
他沒有看那些人,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青雀大街,仿佛在欣賞街景。
“姑爺,人都到齊了。”王管事低聲稟報。
秦陌收回目光,視線平靜地掃過眾人,最終落在那個頭發花白、眼神渾濁的老賬房身上。
“陳賬房,”秦陌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上月初三,你經手采買十年份青紋參一百支,入庫記錄亦是如此。
但據我所知,同期從黑風山脈流出的、品相合格的十年份青紋參,總量不過七十支。另外三十支,你從何處購得?是長了腿自己跑進庫房的麼?”
老賬房陳友德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強自鎮定道:“姑……姑爺明鑒,或許是……是其他郡城流通過來的,采買渠道繁雜,老朽一時……”
秦陌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打斷了他:
“渠道?百川行的趙掌櫃,上月因以五年份山參冒充十年份,被郡守府罰沒家產,枷號三日,此事流雲郡人儘皆知。你是在他被抓前,還是被抓後,從他那裡進的貨?”
陳友德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陌不再看他,目光轉向一名身材微胖的采買:“李采辦,三個月前,你報損雲霖花五十斤,理由是運輸途中受潮黴變。但同一批車隊運送的、更易受潮的枯葉藤卻完好無損。莫非那場雨,隻精準地淋濕了裝雲霖花的箱子?”
李采辦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
秦陌如數家珍,將一樁樁、一件件或虛報采購、或以次充好、或監守自盜的勾當,精準地揭露出來。
他引用的並非賬冊上的數字,而是結合《流雲郡風物誌》中的物產信息、墨家提供的郡城商業動態、以及他自身對藥材特性的理解,進行邏輯嚴密的推演。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精心編織的謊言。
他沒有提高聲調,沒有拍案怒斥,但那份洞悉一切的淡然,比任何怒火都更具壓迫感。前廳內鴉雀無聲,隻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
王管事背後已被冷汗浸濕,他此刻才明白,這位姑爺這幾日看似不問世事,實則早已將一切調查得水落石出!
“姑爺饒命!姑爺饒命啊!”李采辦第一個承受不住,噗通跪地,磕頭如搗蒜,“是……是二爺府上的林管事逼我們做的!他說……說隻要讓藥鋪虧空,逼走您,就給我們……”
“閉嘴!”一名麵色陰鷙的庫管厲聲喝止,他是二房的死忠。
秦陌看都沒看那庫管一眼,對跪地的李采辦淡淡道:“念你尚有悔意,貪墨之款,三日內雙倍退還,自行離去,我可不予追究。”
李采辦如蒙大赦,連連磕頭。
秦陌這才將目光轉向那陰鷙庫管和麵如死灰的陳賬房,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冷意:“至於你們……”
他話未說完,藥鋪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讓開!官府辦案,閒人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