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的篝火漸漸熄滅,隻剩下幾點猩紅的火星。
黑暗與寂靜重新籠罩了這片空間。
被他身上的熱度包裹著,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沈梔那根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徹底鬆懈下來。
在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她感覺到一個粗糙又冰冷的觸感,在她的臉頰上,笨拙地、溫柔地蹭了一下。
…………
再次醒來時,沈梔首先感覺到的是一片不同尋常的安靜。
那種藤蔓蠕動時細微的摩擦聲,那種時刻縈繞在身側的、帶著生命力的冰冷觸感,全都消失了。
她動了動,發現自己依然躺在顧懲的懷裡,身上蓋著他的作戰服。
但那種被藤蔓死死圈禁的窒息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寬闊而安穩的懷抱。
山洞裡很暗,隻有洞口縫隙透進來的微光,勾勒出男人沉睡的輪廓。
沈梔緩緩抬起頭。
恰在此時,男人似乎有所察覺,長而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然後,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那是一雙黑色的、深不見底的眼眸。
昨夜那片幽綠駭人的冷光已經儘數褪去,隻在眼底深處殘留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墨綠。
那雙眼睛裡沒有了野獸的冰冷與占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風暴。
有剛剛清醒的迷茫,有對自己身體變化的驚疑,有回憶起昨夜片段的震動,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彙聚成了一種幾乎將他淹沒的恐慌與無措。
隻一眼,沈梔就知道。
他恢複理智了。
那個把她當成私有物,用藤蔓將她捆綁,笨拙地親吻她、投喂她的野獸消失了。
現在在她麵前的,是顧懲。
一個清醒地知道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麼混賬事的,顧懲。
幾乎在她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顧懲也徹底清醒了。
昨夜那些混亂、瘋狂、被本能主宰的畫麵,如同破碎的潮水,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腦海。
他看到自己半人半怪物的醜陋模樣,看到她眼中的驚愕,看到自己如何像一頭失控的野獸,粗暴地吻她,用藤蔓將她禁錮……
他甚至,還學著動物的姿態,用那張布滿醜陋紋路的臉,去蹭她細膩溫軟的臉頰。
一樁樁,一件件,清晰得讓他無地自容。
她一定被嚇壞了。
她一定覺得他惡心透了。
一個怪物。
這個認知一下子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顧懲的身體瞬間繃緊,抱著她的手臂也下意識地僵硬起來。
他沒想到她會跟過來,更沒想到,她會看到自己最不堪、最失控的一麵。
她醒著的時候,他被本能驅使,隻想將她揉進懷裡,讓她身上沾滿自己的氣味。可現在,理智回籠,他卻隻想逃離。
他猛地錯開視線,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怕,怕從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看到他預想中的厭惡、恐懼和鄙夷。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試圖鬆開自己的手臂,想把她從自己這個“怪物”的懷裡放開,還她自由和安全。
可他的動作是那麼遲疑,那麼緩慢。
手臂的肌肉繃得像鐵塊,理智在叫囂著快放手,彆再嚇到她。可身體深處那股剛剛被壓製下去的本能,卻在無聲地抗拒著。
不想放。
一點也不想。
於是,他就維持著這個想放又不敢放的姿態,僵在了那裡。高大的身軀,此刻卻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狼狽與脆弱。
山洞裡一片死寂,隻有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在冰冷的空氣裡,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