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梔攥著那張十元大鈔,幾乎是小跑著逃出了巷子。
等拐過街角,徹底脫離了沈家的視線範圍,她的腳步才驟然慢了下來,最後悠閒得像是飯後散步。
她攤開手心,看著那張被手汗浸得有些潮濕的“大團結”,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
真是可笑。
沈建國一家大概還以為,自己就算嫁進了任家,也還是那個可以被他們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以為靠著這點所謂的“恩情”,就能從任家身上源源不斷地刮下好處。
他們也不想想,沈家和任家,雲泥之彆。
依照“沈梔”的性格,以後她隻要輕飄飄一句“任家管得嚴”,或者“任景不讓”,就能把他們堵得啞口無言。
甚至,他們以後連任家的大門朝哪邊開,都未必摸得著。
到時候,看著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沈梔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再抬起頭時,又恢複了那副怯生生、低眉順眼的模樣,融進了來往的人群裡。
她剛走沒多久,巷子裡就炸開了鍋。
幾個在井邊洗衣的婦人,湊在一起就開始嘀咕。
“哎,你們看見沒?建國家那侄女,馬上就嫁人了,今天還穿著那件舊衣服。”
“可不是嘛!那衣服我認得,是沈歲穿小了不要的。這劉芬也忒不是東西了,拿了人家爹的賠償金,把人當牛做馬使喚了這麼多年,臨到頭了,連件新嫁衣都舍不得給買。”
一個正在納鞋底的大娘壓低了聲音:“我可聽說了,本來是沈歲嫁過去,結果那丫頭不知道怎麼鬨了一通,死活不嫁,這才把人家沈梔給推出去頂包的。”
“嘖嘖,造孽哦。拿侄女的婚事給自家鋪路,這沈建國兩口子,心都黑透了。”
“就是!你看那沈梔瘦得跟個紙片人似的,那小臉,那身板,看著就讓人心疼。嫁到那樣的有錢人家去,還不知道要怎麼被欺負呢。我看啊,這沈建國一家,遲早要遭報應。”
唾沫星子在空氣中飛舞,夾雜著對沈家的鄙夷和對沈梔那一點點不值錢的同情。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飄進正屋裡,劉芬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罵回去,又怕落個更難聽的名聲,隻能恨恨地把瓜子殼嗑得“哢哢”響。
沈梔對身後的議論充耳不聞。
能給沈家添堵,她就高興。
她對城裡不熟,隻能順著大路一直走。
走了快一個小時,腳底板都有些發麻,才總算看到了百貨大樓的招牌。
她沒有直接去成衣櫃台。
這個年代的成衣,款式又土又貴,在她看來,遠不如自己買塊好料子,親手做一件來得合身、好看。
她徑直上了二樓賣布料的櫃台,仔細挑選起來。
售貨員看她穿得寒酸,本來還有些愛搭不理,但見她挑選布料的眼神和手法都透著專業,也不敢太怠慢。
最後,沈梔挑了一塊時下最時髦的酒紅色平絨布,質地柔軟,光澤也好,做一身連衣裙,最能襯出她那身雪白的皮膚。
付了錢,又買了些配套的縫紉線和紐扣,手裡那張“大團結”就隻剩下三塊多。
把布料仔細包好,沈梔沒有急著回去。
這錢要是帶回去,不出三分鐘就會被劉芬以各種名目搜刮走。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她摸了摸已經開始咕咕叫的肚子,眼睛一亮,轉身朝著不遠處的國營飯店走去。
這幾天在沈家雖然能吃飽,但也就是些粗茶淡飯,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今天,她要犒勞犒勞自己。
國營飯店裡人聲鼎沸,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油煙味撲麵而來。
牆上的菜單牌上寫著紅燒肉、大盤雞、糖醋魚……沈梔看得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