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亮透,沈梔便起了身。
她沒讓翠羽她們過分打扮,隻選了一件素雅的湖藍色衣裙,長發用一根碧玉簪簡單挽起,臉上未施粉黛,整個人瞧著清爽又乾淨。
用過早膳,李管家便派了人來引路。
鬱衾的書房在前院,離聽雪院有些距離。
一路行去,府內的戒備比昨日又森嚴了幾分,巡邏的甲衛都多了兩隊。
書房是一座獨立的閣樓,名曰“墨淵閣”,名字就透著一股深沉。
推門而入,一股冷冽的墨香混雜著淡淡的藥味撲麵而來。
沈梔抬眼望去,才發現這書房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也空曠得多。
四壁是頂天立地的書架,塞滿了各類書籍,從經史子集到兵法野史,無所不包。
除了書,便是兵器。
一側的牆壁上,掛著長弓、寶劍、馬鞭,每一件都透著森然的殺氣,與滿室書香形成了詭異的融合。
偌大的空間裡,陳設卻極為簡單。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一張太師椅,除此之外,便再無多餘的家具。
整個書房,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冷硬,肅殺,不帶一絲人氣。
書案後,鬱衾正端坐著批閱公文。
他今日依舊戴著那副銀色的麵具,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眼和線條冷硬的下頜。
而在書案不遠處,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小小的書桌。
小皇帝衛淩雲正坐在那裡,麵前攤著一本書,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小嘴也撅著,似乎正被功課難住。
沈梔收回目光,上前幾步,在距離書案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盈盈一拜。
“沈梔見過陛下,見過王爺。”
鬱衾頭也未抬,隻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嗯”,便再無他話。
小皇帝倒是看見了她,眼睛一亮,想開口喊人,又偷偷覷了一眼不遠處的鬱衾,隻好把話咽了回去,隻衝她露出一個可愛的笑。
李管家衝她使了個眼色,指了指書案的一角。
沈梔會意,安靜地走到書案旁,拿起墨錠,開始在硯台裡緩緩研磨。
她動作很輕,手腕平穩,墨錠與硯台接觸,隻發出細微而規律的沙沙聲,絲毫沒有打擾到正在處理公務的鬱衾。
一時間,殿內隻剩下三種聲音。
鬱衾的朱筆劃過奏折的聲音,沈梔研墨的聲音,還有小皇帝小聲歎氣的聲音。
沈梔垂著眼,將墨研得濃稠適中,便停了手,安靜地立在一旁,隨時準備添墨。
鬱衾依舊在忙,似乎已經忘了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不遠處的小皇帝吸引了過去。
小家夥正趴在桌上,小手撐著下巴,對著麵前的書本苦大仇深。
他一會兒抓抓頭發,一會兒又用毛筆的尾端戳戳自己的臉蛋,滿臉都寫著“我好難”。
那副模樣,實在有些可愛。
沈梔看了一眼專心致誌的鬱衾,心頭微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她猶豫片刻,還是提著裙擺,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小皇帝身邊。
“陛下,是遇到什麼難題了嗎?”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羽毛拂過。
小皇帝正煩著,聽到這溫柔的聲音,猛地抬起頭,看到是她,頓時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連忙將麵前的書往她這邊推了推,指著上麵的一個字,苦著小臉小聲說:“這個字……太傅教了好幾遍,朕還是記不住怎麼寫。”
沈梔湊過去一看,是一個“義”字。
筆畫繁複,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確實是難了些。
她想了想,柔聲說:“這個字,可以拆開來記。上麵是一個‘羊’,下麵是一個‘我’。您可以想,我牽著一隻羊,是為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