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沈梔穩住心神,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身前那名侍衛身上。
她沒有立刻走向馬車,而是先對著侍衛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然後,她轉過身,朝著已經折返回來的李輕和聞訊趕來的李夫人,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禮。
“伯母,阿輕,我該回府了。今日多謝款待。”
她動作從容不迫,禮數周全,沒有半分因攝政王的到來而顯出的慌亂或受寵若驚。
李夫人看著眼前這個沉靜的姑娘,再看看那輛代表著無上權力的烏木馬車,心中百感交集。
她連忙上前一步,虛扶住沈梔,“好孩子,快回去吧,路上當心。”
李輕則是一臉複雜,她拉著沈梔的手,小聲叮囑:“阿梔,回去……若是有事,定要想法子告訴我。”
“放心。”沈梔安撫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隨即鬆開。
告彆之後,她才在滿場或驚懼、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注視下,轉身走向那輛黑沉沉的馬車。
那名侍衛早已躬身,為她掀開了厚重的車簾。
沈梔提著裙擺,身姿筆挺,沒有一絲猶豫,彎腰踏入了車廂。
隨著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也隔絕了那些複雜的視線。
馬車外的眾人這才仿佛活了過來,卻無人敢大聲議論,隻敢用眼神交換彼此心中的驚濤駭浪。
丞相府門前,今日這一幕,注定要成為京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最熱門的談資。
車廂內光線有些昏暗,空間寬敞,布置得極為簡潔,卻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
一側擺著一張小幾,上麵放著一套冷玉茶具。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清冽的冷香,是鬱衾身上慣有的味道。
而他本人,就坐在正對著車門的位置。
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身形高大,即便隻是坐著,也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
臉上依舊戴著那張銀色的麵具,隻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和線條冷硬的下頜。
馬車裡安靜得過分,似乎連呼吸聲都能被無限放大。
沈梔坐到他對麵的軟墊上,動作輕緩,沒發出一點聲音。
她能感覺到,從她上車的那一刻起,那道沉沉的視線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是她先開了口,聲音平穩,帶著一點自然的熟稔:“王爺今日怎麼親自過來了?”
鬱衾的目光在她發間的紅寶步搖上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聽不出情緒:“順路。”
沈梔聽了,唇角彎了彎。
從皇宮到攝政王府,和從丞相府到攝政王府,怎麼看都不順路。
她也不戳破,隻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倒是巧了。”
她說著,很自然地提起茶幾上的茶壺,入手一片冰涼。
她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鬱衾麵前。
“宴席上的茶水太甜,還是王爺這裡的茶喝著舒坦。”
鬱衾看著她纖白的手指捏著冷玉茶杯,指尖被襯得微微泛紅。他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那杯茶,卻並未飲下,隻是握在掌心。
車廂裡又陷入了片邊刻的沉默。
馬車平穩地行駛起來,車輪壓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咕嚕聲。
“宴席如何?”鬱衾忽然問。
“很好,”沈梔抬眼看他,眉眼彎彎,笑容裡透著幾分真心實意,“阿輕很高興,李夫人也很康健。園子裡的景致不錯,戲班子唱的也好聽。”
她隻說這些好的,至於沈依然的挑釁,那些貴女公子們的探究,她一概不提。
這些糟心事,沒必要說給他聽,讓他跟著煩心。
鬱衾靜靜地聽著,麵具後的眼神幽深。
他自然知道宴席上不會那麼簡單,他安插在丞相府周圍的暗衛,早就將裡麵發生的一切,包括沈依然是如何挑釁,沈梔又是如何三言兩語將人噎得落荒而逃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報了上來。
他欣賞她的聰慧與從容,仿佛任何難題到了她手裡,都能被輕描淡寫地化解。
不過如若她也能向他訴苦告狀的話,想必也是很不錯的。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沈梔見他沒有再問的意思,便也安然地坐著。